他們這樣的圈子,沒有出國避開的,幾乎都被卷入了時代的慌亂當中,那些年的記憶大概也差不離都一樣。


    鍾文啟也順著顧卿的方向看過去,無不感慨道:“我迴來的時候這裏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據說當年這裏鬧得太嚴重了,死了一個人,房子也被毀了,是火燒的,後來這裏就成了一個國營的飯店。如果同誌您想找她的話,我知道對方在哪裏。”


    顧卿搖了搖頭,幹脆直接換到下一家,就在附近。


    可能是這個時代特征吧,到處都黑黢黢的,也可能是這些文人大多睡的晚,顧卿去的下一家,他也沒有睡。


    這迴鍾文啟沒有說話,他和顧卿一起站在外麵,好像能夠聽到裏麵隱約的說話聲。實際上,隻有顧卿能聽見,而且很清楚。


    裏麵的是一個男人和女人在爭吵,內容很簡單,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夠去迴學校裏去工作,而家裏的錢財不夠,希望女人能夠去娘家借一點,女人不同意。


    “不是你讓我去的嗎?家裏這麽點錢,怎麽夠?”


    “那也不能迴娘家去借啊,他們已經夠艱難的了!”


    “嗬~你還念著你娘家呢?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我會落到這個下場嗎?”


    “什麽叫做因為他們,咱們兩家一樣的成分,談不上誰連累誰!如今娘家家裏爹重病,我們幫不上忙就罷了,可是也不能去雪山加霜吧?”


    “那我的工作怎麽辦?我也想進步,也想和你一起迴到以前那樣的風光日子。如果這次競選我能給賞識我的老領導送一份合心意的禮物的話,我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什麽呢?一定可以當選還是一定可以給她當初那樣風光的日子呢?可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是一定可以的呢?顧卿聽到這裏沒有繼續聽下去,她選擇轉身走開。


    這個男人已經有了自己的追求和夢想,想必他也不會願意跟著自己跑到荒郊野嶺的小山村裏過那樣平凡的日子。


    鍾文啟跟著顧卿一連走了三四家,基本上都是在外麵聽了一會兒,就轉頭離開了。


    “怎麽不進去啊?”他有些奇怪,既然是要帶他們離開陽間的,為什麽不進去把人帶出來,反而看了看,發了一下呆就走了呢。


    “這些人都不合適。”


    不合適?是陽壽沒盡?那他們真是幸運啊。


    不,這是他們的不幸,直到很多年以後,鍾文啟迴憶這個夜晚時才知道,他曾經受了多大的苦難,就積攢了多少幸運,才在那一刻見到了那個一手打造了天下第一村的世界級的傳奇女性,被她選上,然後又成就了自己,是他這一身最大的幸事。


    不過這個時候的顧卿卻很不開心,這些推薦的人要不已經隨大流有了自己的想法,要不就人品性格有所欠缺,甚至還有的家事繁重不允許,有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她又不是開醫院的,也不是居委會可以去調節矛盾,她隻是想找幾個合適的老師而已,沒必要給自己找那麽多麻煩。


    “好吧,你知道梁媛同誌在哪裏嗎?”顧卿終於失去了耐心,直接詢問鍾文啟,結果他像是被誰重擊了一下,痛苦而掙紮許久後,告訴了顧卿位置。


    很幸運,就在不遠,走過一條街就到了,而且梁媛女士她也沒睡,似乎是在寫東西。


    她住的地方明顯沒有鍾文啟的好,他好歹是自己的老宅子,而她就直接是分配的一個單人間。


    顧卿非常輕鬆地打開了對方的門,然後悄無聲息的走了進去,嚇得梁媛驚恐的看著她。


    “不用緊張,請問您是前進高中的教師梁媛同誌,是吧?”


    梁媛看著這個輕輕鬆鬆打開了她的門的年輕女孩子,又看到門外一個男人的身影和一條狗的影子,驚訝於對方不僅帶了警察,還帶了警犬。她嚇得有些哆嗦的點了點頭。


    “嗯,那好吧,收拾一下你的東西,跟我們走吧。”隨後顧卿就靠在門前,安靜的看著梁媛有些遲緩的轉身慢慢的收拾著東西,好像下一刻就要上刑場一樣。


    事實上,梁媛確實以為城裏的那些人又鬧起來了,畢竟最近風頭還是有些不好,她又在這一刻要被帶走,可不就是要她去死嘛。


    她的父親哥哥嫂嫂很多年前就已經去了國外,她為了生病的母親,沒有第一時間離開。可誰知道會出現那樣的事情。她教導的那些學生和一群人衝入了她的家裏,打砸東西,她也被帶走,她的母親也在那時缺醫少藥沒堅持多久就去了。


    她曾經在無數個寒冷或酷暑的日日夜夜裏想過,她母親沒了也好,省的和她一樣的受這些罪。


    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居然還有人跑過來找她。


    這次又是什麽罪名呢?因為她是資本主義的小姐?要打倒地主?還是因為她已經出國多年沒有音信的父親和哥哥嫂嫂?不論什麽,好像她都逃不了了。


    “不用拿太多衣服,拿些重要的東西就可以了。”


    梁媛聽到這話,雙手一哆嗦,門外的鍾文啟一聽,心裏也歎了一口氣,帶著大黃走了進來。


    “別怕,有我和大黃和你一起走,路上不孤單的。”


    梁媛一聽聲音,迴頭一看,竟然是鍾文啟,文人圈子頂頂有名的人物,也是當年一等一的女人心儀對象。


    “你……你怎麽也在這裏啊!”完了完了,這不是明擺著了嗎,跑不掉了。她幹脆自暴自棄的草草就收拾了一下自己本來就沒多少的東西,她的東西早在當年就已經全部沒有了,隨著那些人,那一場火。


    她跟在顧卿身後走,一邊走,還一邊和鍾文啟聊天,聊得都是些陳年往事和現今狀況。她倒是想問原因,可是又怕最終的結果。鍾文啟則是不想讓她太過難過,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幹脆就說些事情讓她在最後開心開心。


    開心個屁啊,顧卿不耐煩的迴頭看著這兩個同病相憐的一男一女一黃狗:“我說,再走快一點,要趕著時間呢!”


    兩人這才安靜下來,快步的走著。


    才出城沒多久,路上就幽幽一輛顏色十分騷氣的紫色車子在一旁等著,開車的是一個穿著十分洋氣手帶白手套的年輕小夥子。他先是十分尊敬的對著顧卿彎了彎腰,然後打開了後車門讓她進去。


    顧卿搖了搖頭,自顧自地打開了副駕駛的位置坐了進去,然後把窗戶放下來,對著路邊的兩個看上去已經很老的中年人點了點頭,示意對方進車。


    年輕的司機非常禮貌的對著兩個人欠了欠身,伸出手示意道:“請!”


    鍾文啟和梁媛互相看了看,彼此眼中的震驚毫不意外。他們以前也是有錢人家,車也不是買不起,但現在整個國家也沒有幾個人會坐或者敢坐這樣的車子出行,尤其是它的顏色和誇張的造型,是他們見也沒有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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