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往東沉,縣衙大堂內,火把排排點起,燈火通明。


    秦風坐在縣太爺的座位上,翻看著衙門府庫的賬冊,臉上頗顯無奈之色。


    在攻城之前,秦風就知道常安縣城貧瘠,估計這仗打下來後,撈不到太多的油水,可也萬分想不到常安縣城如此的一窮二白,府庫裏空空如也,連一個銅板和一粒糧食都沒有,就算是隻耗子都懶得去上門光顧。


    孟達忍不住抱怨道:“屬下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窮的衙門,打開府庫時就聞到一股子酸臭味,外加吃了一肚子的灰。”


    秦風問道:“那知縣的家中可有財物?”


    孟達搖了搖頭,麵帶苦笑道:“將軍,屬下剛開始認為那知縣一定是個貪官,把府庫裏的銀子糧食都搬到了家裏,可沒想到他家中一樣窮的叮當響,仔仔細細搜了一番才找出了二十多兩的碎銀子。”


    秦風一皺眉,心想這常安縣的知縣似乎還是一個清官。


    一陣喧嘩,由遠而近。


    馬馳抓捕到了城內全部官員,此時上至知縣,縣丞,下至各司的主官,以及牢獄裏的牢頭一個不缺的都被他押進了堂來。


    秦風率軍攻城時,很多官吏還睡在被窩裏,衣服沒穿上就被抓了過來,一眼看去有好幾個人隻穿件小衣,冷風吹來,渾身哆哆嗦嗦。


    馬馳命這些官吏排隊站好,朝秦風稟告道:“將軍,屬下把人都帶來了。”


    秦風應了一聲,官吏們聽到聲響,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去,見到堂上的秦風衣甲帶血,兩邊士卒手握的戰刀雖未出鞘,可依然能感受到那森然的殺氣,膽小的人頓時雙腿一軟,跪倒了一大片。


    馬馳問道:“將軍,狗官們如何處置?”


    秦風隨意的揮了揮手,冷聲道:“全部拉下去,斬首示眾!”對於投靠清廷的漢人官員,他極其厭惡,但也並非一定要全部殺之才能解恨,隻是為了他的大計,這些漢奸官吏他必需一個不留。


    堂下官吏們一下子傻眼裏,他們聽聞過秦風在大源河一役時沒殺戰俘,而且還放歸了一些老弱病殘,本以為對方是個心善之人,卻想不到一張嘴就如此冷酷無情。


    刹那間,跪倒在地的官吏們更多了,紛紛鼻涕橫流、癱成一團,嘴裏撕心力竭的求饒請罪,乞求換得一條性命。


    秦風冷眼旁觀,神色中看不出分毫心軟之色。


    官吏們注意到後心中更是絕望,沒過一會兒就有幾名士兵上前要把哀嚎不斷的官吏們拉了下去。


    麵對死亡的降臨,有三個官吏臉色不變,從頭至尾沒有發出一絲的求饒之聲。


    秦風也注意到了那三個昂然站立之人,站起身製止了士兵們把他們拉下去的動作,問道:“請問哪一位是知縣王大人?”他從府庫賬簿裏,看到了知縣的姓氏。


    王知縣家徒四壁,秦風判斷他是一個清官,而清官往往都比較有骨氣,因此這三個不卑躬屈膝之人中,應該就有那個常安知縣。


    投降韃子固然可恨,但一個不剝削百姓的官員卻有可敬之處,秦風這時出聲,是想問對方還有什麽遺言,算是對於一名好官的迴報。


    果不其然,三個官吏的中間那個哼了哼,沉聲道:“本官就是常安知縣。”


    話音剛落,王知縣左邊一個麵白長須,儒士打扮的中年人嗬斥道:“本官乃是常安縣丞,要殺要剮,快些說來......早晚有一天,你們這些賊子逃不過被挫骨揚灰的下場!”


    孟達氣急,厲聲道:“大膽,跪下!”


    縣丞罵道:“我膝如鐵,豈肯跪賊!”


    性情暴躁的孟達勃然大怒,一步跨到那縣丞麵前,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左右開工,響亮的耳光聲中,縣丞鼻血橫流,經受不起,跌倒地上,嘴都腫了,嗚嗚囔囔,口中依舊咒罵不止。


    秦風眼中寒光四射,抬起手重重朝下一切:“斬斷手腳,割了舌頭,由他自生自滅。”


    那縣丞被拖了出去,很快就沒了聲息。


    王知縣右邊的人,臉色變得刷白,偷眼看著秦風,又看一眼王知縣,臉色變幻不定。


    秦風看在眼裏,卻是不理會,隻是對王知縣道:“王大人,你很有骨氣,又不是一個貪腐斂財之人,今日你雖然必死,可本將願意答應你一個遺願。”


    王知縣喟然歎息:“你我乃是仇敵,本官就算有遺願,又怎麽能讓一個賊匪去完成,那豈不是汙了本官的一世清名。”


    秦風不慍不怒,說道:“我軍從不為非作歹,破城後不傷害百姓,在你口中竟然成了賊匪?那本將問你,滿清殺我百姓如豬狗,那又該稱之為何?”


    王知縣嗤笑道:“哪一次改朝換代,沒有百姓無辜受累,大明腐敗無能,鬧得民怨四起,天下分崩離析,如今大清強盛,並且已有了一統之勢,還天下萬民一個太平,你等逆勢而為,讓本已擺脫戰亂的衡州府再燃戰火,本縣難道不該稱你等為賊嗎?”


    秦風聽了,默然無語。


    如果隻求天下安定,或許王知縣說的有幾分道理,可是為了太平,就該忘記祖宗,甘心淪落為韃子的奴才?


    到底應該為墮落而活,還是為尊嚴而死?


    秦風毫無疑問的會選擇後者,可是在這個時代,又有多少人會選擇前者呢?


    這個問題不難迴答,可秦風不願知道答案。


    可是有一個道理,是每一個漢人都該謹記的,那就是在麵對外族侵略之下,如果不起而逐之,反以投身為榮。那,就該死!


    望著眼前沒有絲毫悔悟之意的王知縣,秦風不禁有些悲從心來。


    想想他遇到的滿清官員,比如羅明堂,他在治理地方的能力十分出色,稱得上能臣,而王知縣治理的本事未必了得,卻也能潔身自好,做一個兩袖清風的好官。


    如果大明末年的官員都能夠像他們這樣,有才或是有德,那麽即使天災不斷,大明王朝又怎麽會衰敗到這般田地。


    漢人不是沒有人才,可大明王朝讓這些人才沒有發揮的機會,而滿清在推翻了大明腐敗的統治階級之後,給那些懷才不遇的人創造出了條件。


    時運,天命!


    當作為精英階層的讀書人倒向滿清時,那漢人民族無疑走向了覆滅的邊緣。


    秦風心中悲哀,卻也堅定了他的信念。


    如果讀書人失去了民族氣節,那就無需再讓他們浪子迴頭,直接殺光一批,再讓後來的讀書人重拾漢家文明的光輝。


    秦風不想再和王知縣這類人廢話,情緒有些激動道:“拉下去,留個全屍,然後剝光了衣服,掛上城樓,身上刺上滿清走狗,華夏漢奸八個字!讓全城百姓看清他的嘴臉!”


    王知縣臉色變了,看向秦風的眼神中多了分怨毒,恨聲道:“你逆天而行,必為天所不容,老夫在黃泉路上等著你。”


    秦風不屑道:“我逆天而行?你等背主忘宗之輩才是天理難容!”


    王知縣冷哼一聲,嘴角突然劃出一道詭異的弧度,譏笑道:“滿清能活木偶,注定取大明而代之,天命即是如此!”


    秦風皺著眉頭,問道:“什麽木偶,你在說什麽渾話?”


    王知縣一聲長笑:“你等山野小賊,又哪裏能知道天命所歸......”說著,他轉身大步走到外麵,衝著外麵兵士道:“快來快來......送本官上路!”


    王知縣右邊的人,終於站立不住,軟倒地上。


    秦風隻當沒看見,那人顯然是個機心取巧之輩,以為裝成鐵骨錚錚的樣子就能苟活一條性命,可惜終究隻是妄想罷了。


    馬馳走了過來,在秦風耳邊低聲道:“屬下剛剛得知,這位王知縣身份似是不簡單,他和蜀王府有些關係。”


    秦風聞言毫不在意,哪怕王知縣是個朱明宗室,他敢降清就是該死!至於什麽木偶,什麽天命所歸,秦風隻當是王知縣死前的胡言亂語,更是沒有放在心上。


    常安縣城被攻破,對蒙山衛明軍隻是一個開始。


    秦風不準備在城中多做停留,找來軍中幾個主官,讓他們各領所部人馬,和秦風兵分六路,攻取剩下的六座縣城。


    第二天一早,蒙山衛明軍就離開了常安縣城分六路進發,朝著各自的目標而去,並沒有在常安城中留下一兵一卒駐守。


    秦風這次出兵不是為了占據衡州府,他手下一共才四五千的兵力,派兵駐守攻占下來的城池隻會分散兵力,束縛住自身的手腳,在身處敵占區的情況下,顯然不甚明智。


    因此秦風隻攻不占,讓人覺得他攻城隻是以掠奪為目的。


    很純粹簡單的戰略意圖,卻也沒人會對此反駁。


    十日過後,蒙山衛明軍捷報紛傳,四座縣城先後被攻破,然而有一個消息卻讓無數人為之驚訝。


    衡州府最東麵的安豐縣城下,蒙山衛明軍竟然敗了!除此之外,東陽縣城下,明軍也遭受了挫折。


    而其中攻擊安豐縣城的明軍,還是由秦風率領的精銳!


    天下意外之事何其之多,難道秦風也要遇上一迴麽?


    聽說秦風敗北的消息後,無數人都為之震動,可人依然淡若止水。


    秋風徐徐,鳥兒歡唱。


    清風寨上的一處小屋裏,羅婉兒倚靠在床邊,粉嫩的嘴唇微微抿起,唇角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喃喃低語道:“真是一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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