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濁又問:“給他們逃了?”姬龍峰點了點頭,又道:“他們本來逃不了,那神秘兮兮的女子突然扔出數枚透明暗器,我們一接在手,全都爆炸開了。漫天晶粉,引人窒息,無法前進。。”


    盧象升望向風倦月,道:“風姑娘接住了那暗器,沒有爆炸,唯獨她一人追得更遠。”許清濁見風倦月掌心正躺著一滴“相思淚”,寂若幽風,靜如湖波,奇道:“月娃,你怎麽做到的?”


    風倦月道:“我覺它快撐裂時,便用內勁封住了它。”許清濁恍然點頭,想起她所練“胎拳”已從“月亮拳”轉為“天石勁”,威力更甚,單論剛強,“陰符勁”也遜色三分,不難壓製“相思淚”的躁動。


    風倦月續道:“他們輕功不差,我雖跟得上,無暇做記號。而且我一個,多半打不過他們四個,隻能跟蹤在後,瞧瞧他們要去哪裏。”許清濁恐她有失,道:“你以後別再冒險。”又問:“你探到什麽了?”


    風倦月道:“他們沿著道觀後林間一條小路下山,或許也是從那兒上來的,才沒和咱們碰著。他們逃至半山腰,不知我在側,停步休息。那女子忽道:‘向長老,咱們就此別過吧。’拋下向天嘯三人,要一個人獨行,向天嘯也不留她,隻說:‘山頂勝負未知,杜姑娘何必灰心?’那女子冷笑說:‘我三番五次信任你,結果現在一事無成,本派仙丹反給他人做了嫁衣。早知如此,我便該答允她,和她聯手才對。’向天嘯立即問道:‘香羅刹?’那女子默然不語,半晌才說:‘......何況,你家教主和丹主兩敗俱傷,必被那少年殺死。那少年,那少年......哼!你們已經幫不了我了!’向天嘯歎道:‘杜姑娘,你太小覷教主,隻盼你別後悔!’不知打了什麽暗號,向子玄又發起瘋,揮刀朝那女子砍去。那女子早有防備,幾粒暗器出袖,化成一片亮晶晶的雲霧,然後抽身沒影兒了。”


    許清濁聽她說到這裏就停了,問道:“後來呢?你就迴來啦?”風倦月道:“嗯,我本來想試試,能否打敗他們三個,可體內的毒又發作了,頭暈得很,隻好放他們走了。”


    許清濁忙問:“你還沒解毒嗎?那位小神醫呢?”風倦月微微一笑,道:“我沒事了。小神醫的醫術果然很好,大夥兒的毒已被除得七七八八,我先讓別人醫治,重迴山頂時,才把毒解了。”


    姬龍峰道:“咱們追風姑娘而去,半路碰上,一起迴來的。”許清濁點頭道:“難怪耽擱這麽久。”三人問他這裏發生了什麽,許清濁簡略說了,未覺三人驚駭,自語道:“杜香塵見了我,為何驚訝?湘漓宮,湘漓宮......”


    隻聽孤陽子道:“小子,你想去湘漓宮嗎?”許清濁望著他,沉吟不語。孤陽子道:“我知道那地方所在,你若肯答應我三件事,我便告訴你。”許清濁脫口道:“哪三件事?”


    孤陽子道:“不準旁人偷聽。”許清濁喚風倦月三人離遠。孤陽子才道:“第一件事,你們放靈兒走,不許為難她分毫。我創建毒門,為奪苗疆正統,靈兒並非苗人。今日我一死,毒門傾覆,與她再無幹係。”


    許清濁本為保護毒靈子而來,不假思索地道:“我答應你。”孤陽子哼了一聲,道:“第二件事,你藏身已久,應該聽到我說過,湘漓宮有一張補方。你若進了湘漓宮,將它偷偷帶出,交給靈兒保管。”


    許清濁皺眉道:“且不論偷東西,這丹方邪惡之極,你還打算讓靈兒練它麽?”孤陽子道:“無知!‘琉璃丹身’消耗的丹藥之多,種類之繁,極難湊齊,唯有我師兄這兒多有儲備。無論如何,百年之內,不會再有第二人練成此功!你若不信,可以把姓陸的小子喚醒,對質詢問,即知我所言屬實。”許清濁還是遲疑。


    孤陽子暗惱,目光連指二名毒門弟子的屍體,道:“丹身的兩副丹方,就在他們身上,任你毀去。”許清濁走到那兩屍附近,往懷中一摸,果然摸到丹方,又搜了搜其餘人,並無摹本等物。


    許清濁對毒靈子很了解,知她複仇心切,丹方若存,定不顧一切去練它。他兩手一搓,將丹方碎成粉末,始才放心,走迴孤陽子身邊,問道:“那張補方,給了靈兒有什麽用?”


    孤陽子道:“補方既有一個補字,所述的都是補藥一流,強身健體,明目智心。我叫靈兒帶迴苗疆,普及下去,既對我族人有益,又可讓她換取藥金,下半生衣食無憂。”


    許清濁暗道:“以靈兒的才智,何須靠販藥為生?”可轉念一想,丹主未必不是考慮毒門已滅,中原無處可藏,她隻能隱居苗疆,如此生計,心想:“靈兒若想留在中原生活,我說什麽也得滿足她。”


    孤陽子惱道:“你在想什麽?你暗暗打算,想把補方據為己有?”許清濁啼笑皆非,道:“我才不會幹這種事呢!你如此為靈兒著想,我焉能不讚同?”孤陽子道:“這麽說,第二件事,你答允了?”


    許清濁道:“我會想辦法,討到這丹方,隻能說盡力而為。”孤陽子厲聲道:“你偷也得給我偷出來!若不答應,我絕不告訴你湘漓宮所在。”許清濁甚是為難,思索良久,輕輕點頭。


    孤陽子道:“好,最後一件事,將我葬在這普清觀殿後園內......葬在我師兄旁邊。”這一請求,大出許清濁的意料,他見孤陽子目含悲痛,不免動容,道:“隻怕陸先生不答應。”


    孤陽子道:“他若答應,我直接命令他就是了,何必找你呢?”許清濁眼神一定,頷首道:“常真人為救你而死,原諒了你,你心甘情願迴歸龍門派,那也不算突兀。好,我盡量說服陸先生。”


    孤陽子道:“很好,我練成那‘琉璃丹身’後,無法著衣,有一張湘漓宮的地圖,藏在靈兒身上。你叫醒她,再帶著你的人,全退到道觀之外,不準打擾我們。我師徒說幾句私話,我讓她把地圖交給你。”


    許清濁並無異議,又聽孤陽子道:“我知你武功絕頂,五感通玄,你若敢偷聽一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許清濁怒道:“別小覷我!我絕不偷聽!”說著,撫了撫毒靈子背心,將一股柔勁渡入。


    毒靈子悠悠醒轉,一見師父躺在腳下,也不顧許清濁攙扶,跪在他身邊痛哭起來。許清濁心情亦是低落,輕聲道:“靈兒,你師父同你說話,我在外麵等你。”捂住右胸,暗暗調息,拄著長槍走出道觀。


    孤陽子身無寸膚,肌肉外露,模樣比起“琉璃丹身”,更加可怖十倍,毒靈子卻盯緊了他,生怕一移開眼神,師父就會永遠離自己而去。孤陽子一陣恍惚,道:“靈兒,別哭了......你專心聽我講。”


    毒靈子哽咽道:“是。”孤陽子道:“我雖將死,無法任你一人孤苦伶仃,在江湖上遭盡欺負。那小子對你有意,答允為師,讓你安然離去。可正派之中,還有很多人不會放過你。若是頂尖高手找你麻煩,你更難以自保。”


    毒靈子抽泣兩聲,咬牙道:“師父不用替我擔心,我一定會好好活下來,替你和毒門報仇。”孤陽子笑了一笑,道:“毒門不複存在,你非我苗族之女,用不著你報仇。為師隻盼你一身本領,來去無阻,沒人傷害得了你。”


    毒靈子道:“我......”孤陽子道:“閑話不提。之前常師哥說,我不再是人,而成了一顆丹藥,現在我終於明白了。自從‘琉璃丹身’被抽走,我越來越清楚地感覺那東西。”


    毒靈子忍不住問道:“什麽東西?”孤陽子道:“是一顆種子,埋在我體內深處。‘琉璃丹身’的精華,並非外層的晶殼,也非取代經脈的流道,而是此物。晶殼凝結,是為了保護它;流道相連,是為了向它輸送丹力。這顆種子,方才為丹中之丹,亦即‘煉核篇’裏所稱的‘丹核’。你若能服下這枚丹核,必能脫胎換骨,身具無窮潛力。”


    他苦笑一聲,歎道:“‘琉璃丹身’的功法,實是以己身成就丹核,好生培養,最終卻得給他人服用,嘿嘿,師哥說是魔功,倒也沒錯。周天老魔抽走的,僅是丹核的容器和養料,於本身並未損害。其實這樣更好,它雖然還很弱小,提升不了你的修為,可易與你合二為一,彼此不分。隨你年齡增加,它也會成長,不必擔心任何反噬。”


    毒靈子聽入了神,忽道:“可要取出這枚丹核,豈不得......”孤陽子正色道:“不錯,我和常師哥手上的丹方,隻提到修煉之術,未言服用法門。該怎麽取其而用之,應該記載在湘漓宮那一張補方上。”


    毒靈子喃喃地道:“原來如此。”孤陽子道:“你不必去闖湘漓宮,為師已以地圖作為交換,迫使那小子答應,替你去取補方,你記得將地圖給他......我死後,就葬在普清觀中,你得到了丹方,悄悄迴來此處,將我屍身挖出。按著方子所述,取得丹核,及時服用,也算為師贈給你的最後一件禮物了。”


    毒靈子淚水直流,抹淚道:“師父,我、我不要禮物,隻想你活著......”孤陽子歎道:“可惜我活不了了,你的隼兒也死了......哎,你若真愛那小子,肯為他改邪歸正,那也很好。”


    毒靈子心知師父擔心自己孤苦,沒人疼愛,不若嫁給許清濁,可以有個依靠作伴之人。她卻未曾告訴恩師,自己看上的少年郎君,已有了意中人。她胸中苦悶,微微頷首,生怕師父瞧出端倪,走得不安詳。


    孤陽子似乎明白了什麽,又道:“若你與他無緣,服下了丹核,成就無上神通,也能一個人活得逍遙自在,不用再提心吊膽,躲躲藏藏。至於報仇,你別去想了......”


    毒靈子怒道:“不,那女人害死師兄,廢了師姊,還致師父和我流落逃命,我這輩子絕不饒她!”孤陽子歎道:“癡兒,癡兒!她是武林至尊,你怎麽同她抗衡?”毒靈子咬牙切齒,道:“我自有辦法對付她!”


    孤陽子還欲再勸,忽覺自己撐不住了,使勁聚起一口氣,道:“我已將五毒聖靈給了那小子。你獲得丹核之前,可借此物自保。運使之術,我也已教過你......那小子待你不壞,隻要你開口討要,他一定會,會......”


    毒靈子聽他聲音漸弱,忙道:“師父!”孤陽子雙目睜圓,再無聲息。毒靈子傷心至極,嚎啕大哭,不知哭了多久,身軀一軟,待要栽倒,倒在一人懷裏。接住她的是許清濁,聽她哭聲大作,迴到觀內,默默站在她後麵。


    風倦月三人,也領著十幾個少年男女重新入觀,都是些中毒淺的,受傷輕的,得傅山醫治,恢複了行動。他們雖錯過一場大仗,聽了姬龍峰、盧象升轉述,反倒暗暗慶幸,身子稍好,即來打掃殘局。


    眾人把毒門弟子的屍身拖到外麵,許清濁沒告訴旁人那些黃紅白三色的殘渣是什麽,一人忍著惡心,將常真人的屍骸收拾了,裝進一個金甕。他拍醒陸丸子,遞去金甕,沒解釋兩句,陸丸子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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