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墨奇和二八剛到冥界沒多久,琉亦便帶著熏池奔了過來。因著琉亦的傷勢,縉弈和武羅本是執意阻擋,但卻難敵琉亦的三寸不爛之舌。畢竟這次琉亦也不是去豺狼虎穴,縉弈便也無奈同意了。武羅本也要死命跟著,但琉亦實在不想聽武羅的囉嗦,隻好將他困在了屋裏,臨走前武羅鬼哭狼嚎的聲音還迴蕩在耳邊。


    二八弓著腰手中端著一個淺藍色的小瓶子,走到琉亦身邊,將瓶子遞到琉亦的麵前,好像邀功一般,諂媚的笑道:“爺,離塵水。”


    琉亦轉過頭,望向二八手中的瓶子,如黑色寶石般的眼睛閃動著星光,用纏有金絲線的袖口,隨意擦拭了一下嘴邊殘留的酒漬,嘴角揚起,接過瓶子,晃了晃,失神的看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揣進了懷裏,似是讚許的笑著道:“幹的不錯”又隨口問道:“公孫那裏如何了?”


    能得琉亦一句讚許已是難得,二八見琉亦心情不錯,笑嘻嘻的迴道:“公孫先生去過閻王殿之後,直接去了三生石那裏。”抬起眼看向琉亦,有些躊躇道:“爺,您是要現在帶公孫先生走嗎?”


    二八雖對公孫的過往不甚了解,但對鈴鐺倒有幾分憐憫,遂心裏一時不忍看著他們分開。


    琉亦瞥了一眼二八:“腿長在他身上,走不走是他的事,爺我又不是強取豪奪。”話落,又端起酒壇飲了一口,也不再理會二八,而是轉首望向白鈴鐺的方向,目光有些迷離,不知在想著什麽。


    懂得察言觀色的二八看了一眼臉色略沉的琉亦,也不再言語,將手插入袖管中,蹲在了琉亦的身側,大氣不敢出,目光也隨著琉亦向著忘川河的方向望去。


    二八在這冥界也算是待了幾百年了,卻從未像此時這般仔細看著白鈴鐺,以前都隻是覺得這丫頭可憐,但如今看來卻有些令人訝然。在這暗淡陰冷的地方,白鈴鐺就如同雪夜中一朵傲然而立的梅花,豔麗中有一股令人折服的堅韌,頑固不屈。目光中還散發著讓人欲泣的悲涼。


    正當二八蹲的腿快麻了的時候,判官突然走了過來,二八忙站起身,趾高氣昂的站在琉亦身側,以前在冥界當小官的時候,經常被判官看不起,如今風水輪流轉,怎肯放過這個耀武揚威的機會。


    判官正準備向琉亦行禮,二八突然牛氣哄哄的跨前一步,身高本沒有判官高,踮腳挺胸,神氣道:“喂,判官,你沒看我家爺忙著呢嗎,你……”


    “蹲下,閉嘴”二八的話還沒說完呢,琉亦不耐煩的聲音便在身後響了起來。


    二八渾身一抖,沒有半點遲疑,忙住了口,後退一步蹲了下去,他可清楚地很,惹琉亦生氣的下場是什麽。


    判官冷漠的望了一眼小人得誌的二八,轉首望向琉亦拱手道:“判官見過上仙,聽閻王大人說您找在下。”


    琉亦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酒壇放在了二八的頭上,二八忙用頭頂住,一動不敢動。


    琉亦伸手指了指遠處的白鈴鐺,沉聲道:“我要知道她的事。”


    判官順著手的方向轉頭望向白鈴鐺,眨了眨眼睛,不禁歎了口氣,二八卻有些吃驚,自他跟著琉亦起,隻知道他對白裏若依很上心、很在意之外,倒沒發現他還對誰如此關心過,如今卻主動問起白鈴鐺的事,隨即鼠眼一轉,便想到了公孫墨奇,現在想想琉亦千裏迢迢來冥界不光為了離塵水,恐怕還為了公孫墨奇。能讓琉亦忍著傷勢跟隨而來,這公孫墨奇在琉亦的心中的地位著實不能小覷了。思楚著二八便暗暗地打起了討好公孫墨奇的算盤。


    不過琉亦為何來此處,與公孫墨奇倒沒有太大關係,對其過往也並不感興趣。不過是借著由頭,躲開武羅和縉弈的嘮叨罷了,順便取了離塵水,看看冥界的老頭將冥界處理的怎麽樣了。而琉亦想要了解白玲鐺,也是閑著沒事聽聽故事,也是想知道白玲鐺是個什麽三頭六臂,連他的身都敢附,不過琉亦後來才知道白玲鐺隻是做事沒過腦子。


    判官轉過頭望向琉亦慢慢道:“想必上神應該知道了白鈴鐺前身非人的事了。”


    “我說判官你小子咋開始學會胡說八道了?非人?要不是凡人白鈴鐺死了早歸於太虛了,哪還來得了這冥府,啊……爺我住嘴,我住嘴。”判官剛說完,二八就將話搶在了前頭,可話還沒說完,琉亦的手便按在了二八頭上的酒壇上,力道雖不大但卻疼的二八齜牙咧嘴,為了保命,二八忙灰溜溜的頂著壇子退到一角。


    琉亦瞥了二八一眼,沒再說什麽,轉首望向判官,平淡道:“你繼續說。”


    判官應了一聲,繼續道:“這白鈴鐺本是一朵鈴鐺花,八百年前本該修煉成仙,但不知為何卻降落為了一介凡人,投胎到了白家。隻是白鈴鐺雖然投胎為人,兩者卻同為一世。”


    二八瞪大眼望向判官,震驚道:“一世兩生?”


    “一世兩生,無前生無來世”琉亦沉思默念著。“所以她選擇了忘川河?”琉亦又轉頭望向判官問道。


    判官點了點頭:“沒錯,七百年前,白鈴鐺踏入冥界時便知曉了自己的身世。”


    “一世兩生,怪不得這丫頭能撐七百多年呢。”躲在角落裏的二八低聲讚歎道。


    但聲音雖小,卻足以能讓琉亦聽見,琉亦站起身,望著白鈴鐺,淡然道:“她能撐到現在並非她自身,既已為人,精元早已不在,哪還有靈力護體。”


    二八本嚇得一哆嗦,但見琉亦未生氣,繼續壯著膽問道:“爺您說他都沒有精元了,那咋還能撐這麽久?”


    “是我的血,是嗎?”低沉的聲音突然道。


    琉亦轉首望向已從三生石那迴來的公孫墨奇,點了點頭。


    暗無血色的嘴角牽扯出一絲苦笑,在被捉弄的命運中,他們到底是失去了,還是得到了。


    暗淡的目光望向遠處那個單薄的身影,曾經不願迴想的記憶,撕扯開來,慢慢的紮入心口。


    七百多年前,直至白鈴鐺臨終前也未見到公孫墨奇、白非凡和白姚最後一麵,等到他們趕迴來時,白鈴鐺便已經去了。


    瓢潑大雨中,白非凡、白姚看著白瑾懷中已經毫無聲息的白鈴鐺,如同一道霹靂垂下,腦袋嗡嗡直響,兩人如同被抽空所有力氣一樣癱跪在地,白非凡木然的望著白鈴鐺的屍體,就好像一場夢,一個令人不敢、不願去相信的夢,白姚一步步挪到白瑾麵前,晃著白瑾的肩膀,淚水止不住的滑落,不斷重複著問白瑾:“姐,鈴鐺怎麽了?鈴鐺怎麽了?她怎麽了啊?”


    白瑾抬起通紅的雙眼,無神的目光望向白姚和白非凡,一瞬間如同崩斷的弦,被雨水衝刷掉的淚水再一次奔湧而出,白瑾不住的搖頭,悲痛的大哭:“鈴鐺她走了,她走了。”悲拗的聲音在磅礴的大雨格外的刺耳。


    白姚依舊無法相信,緊緊抓著白瑾的肩膀,顫抖著哭道:“大姐,你在跟我們開玩笑對不對?鈴鐺才十七歲,她還小,怎麽可能就這麽拋下我們走了?”


    白非凡緊咬著下唇,將幾欲哭暈過去的白姚和白瑾攬在懷裏,雙眼通紅的望著眼前雙眼緊閉的白鈴鐺,緊握著拳頭,就好像被人死死的勒著咽喉,讓人窒息。


    站在遠處的公孫墨奇目光呆滯的望著不遠處的白鈴鐺,手中的劍掉落在地。看著毫無血色的麵龐,大腦一片空白,任由雨水拍打著卻感覺不到半點疼痛,心口如同無數把利劍割扯著,連唿吸都變得疼痛無比。本該會為他打敗蠱雕而歡唿,會為救了他而驕傲炫耀的白鈴鐺,此時卻靜靜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雨水拍打在臉上,衣襟上。天地間雷聲滾滾,大雨傾瀉,悲戚的哭聲在林間迴蕩。公孫墨奇第一次感到害怕,感到無助,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白鈴鐺不再唿喊他的名字,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不再對他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從他的世界消失。


    公孫墨奇抬著如同千斤重的腳步,緩緩走到白鈴鐺麵前,蹲下身子,用腰間的小刀將手腕割開,鮮豔的血液噴湧而出,轉瞬又被大雨衝刷幹淨,隨即又有新的鮮血流出,看到這一幕的白非凡忙伸手製止,大唿道:“公孫墨奇你要做什麽?”


    公孫墨奇甩開白非凡的手,透著淒涼的紫色眼睛望向三人,沉靜道:“我可以救她。”


    公孫墨奇轉首,溫柔地望向白鈴鐺,輕輕用手將白鈴鐺緊閉的薄唇打開,將手臂上的鮮血慢慢滴進白鈴鐺的嘴裏,三人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盯著公孫墨奇的動作,連止不住的哭聲也忍了下去,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似乎遠邊的雷聲,空中的雨水也靜止了。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時間慢慢流逝,公孫墨奇的臉越來越蒼白,但冰冷的身體卻依舊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


    “啪”挺拔的身軀昏倒在雨水中,漸漸模糊的目光始終沒能看到那雙晶瑩的眼睛再次睜開。


    “鈴鐺~”


    絕望、細小如蚊的聲音淹沒在蕭瑟的雨聲與悲痛的哭喊中。


    公孫墨奇醒過來時,白鈴鐺依舊沒有活過來,公孫墨奇仰頭望著陰沉壓抑的天空,淡漠、冷冽的目光再沒了往日飛揚、奕然的光彩。


    就在白鈴鐺葬禮的那一天,公孫墨奇消失的無影無蹤。


    七百年後的冥界


    公孫墨奇將目光從白鈴鐺身上收了迴來。


    突然彎下身軀,半跪在琉亦麵前,低下頭懇求道:“請救她一命。”


    琉亦劍眉微挑,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深沉的目光俯視著眼前的男子,久久不言語。


    良久,突然開口道:“二八,去拿個碗來。”


    “碗?”二八一臉詫異的望向琉亦,心道啥時候還喝酒。


    如冰箭般的目光射了過來,二八全身的寒毛瞬間立起,立馬將酒壇塞到熏池的手裏,轉身便去找碗。


    公孫墨奇抬起頭,眉峰微動,疑惑的望著琉亦的一舉一動。


    等二八拿迴碗,端到琉亦麵前時,琉亦左手幻出一把利刃,還未等幾人反應過來,就將已愈合幾分的右手掌劃開了一個口子,帶著濃厚靈力的血液如同湧出的泉水緩緩流入碗中,一直到血液盛滿半碗,琉亦才將手收了迴來。


    二八看著手中的血水,垂涎欲滴,閃著星光的眼睛幾乎要將碗穿透,這小小的半碗血水可是足以讓仙妖魔提升萬年的修為。站在旁邊的判官看著誘人的鮮紅血液,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琉亦看著口水都快落進碗裏的二八,問道:“想喝嗎?”


    “想”目不轉睛盯著碗的二八剛說完,便醒悟過來,忙搖頭,吞下嘴角的口水,嘿嘿笑著說“不想,不想。”


    琉亦嘴角微揚,邪笑著望了二八一眼,將他手中的碗拿了過來,收了笑意,轉身將碗遞給了公孫墨奇。


    公孫墨奇站起身,接過碗,有些不解的望向琉亦。


    琉亦淡淡道:“即便你用一身的血液得以讓她靈力護體,但卻難擋忘川河的蠻橫殘暴,如今她自身的靈氣早已被吞噬幹淨,能撐到今日已是不易,即便是我……”琉亦頓了頓,望了一眼公孫墨奇愈加蒼白的臉繼續道:“也難能救她一命,我給你的這碗血水隻能讓她撐二個時辰,二個時辰後便會灰飛煙滅。”


    公孫墨奇修長的身軀猛地一震。


    琉亦歎了一口氣,繼續叮囑道:“你且記住,這碗血水隻能讓她飲下一滴,否則她會瞬間灰飛煙滅,剩下的血水你便倒入忘川河中,可將她帶出來。”


    “上仙不可。”判官忙踏前驚唿道。他可是知道以琉亦的霸道靈力,若是流入了這忘川河,便是將其毀於一旦。


    “我說判官,你膽子大了是不是,我爺做什麽哪還輪得到你來反駁。”二八上去拉住欲上前的判官,嗔怒道。


    判官哪裏有功夫理會,甩開二八的手,踏前一步,作揖低頭勸道:“上神,這忘川河自開天辟地以來便存於冥界,若是毀了……”判官的話還沒說完,琉亦便伸手拍在判官的肩頭將其製止,又放下手,從其身側走了過去,長歎道:“千百萬年了,冥界該換換景色了。”


    判官正準備轉身追上去繼續勸說,卻被二八給拉了迴來,二八苦口婆心道:“判官你跟著閻王也有幾千年了,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指了指遠處忘川河:“你看這忘川,千百萬年了有多少魂魄毀於此處,不得往生,你難道讓白鈴鐺的悲劇在冥界再次發生嗎?”又拍了拍判官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吧,爺這麽做也是造福三界啊。”


    說完便向琉亦的方向追了去。


    判官原本想說的話不知為何卻說不出口,望了一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公孫墨奇,歎了口氣,搖著頭向閻王大殿的方向走去,茲事重大,必須要向閻王稟報一聲。


    站在原地的公孫墨奇看著手中令人感到刺眼的豔麗血液,牙關緊咬,站立許久,似下了很大決心一般,緊緊握著手中的碗,向著白鈴鐺緩緩走去。


    公孫墨奇看著眼前雪玉般嬌俏的麵容,一切恍如隔世,又仿佛從來沒有改變過。


    白鈴鐺身著粉色的衫裙站在麵前,一雙如星星般璀璨的眼睛含笑看著眼前的男子,嘴角揚起久違的燦然笑容。


    公孫墨奇走到白鈴鐺麵前,牽起那隻柔軟卻冰涼的小手,柔聲問道:“你想去哪?”


    “迴家”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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