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大唐國都的長安城有多麽宏偉現人已經無法想象,隻有兩組數據,讓人們感歎這座長安城不愧為中國古代規模最為宏偉的都城。是以往漢長安城的兩倍多,比後世明清北京城還要大一倍有餘;同時期,在西方的拜占庭帝國,它的都城聞名全球,然而大唐長安要比其大七倍。


    這座雄偉巨城,在初期規劃時就按照天人合一、法天象地的觀念動工,大明宮建造在龍首原上,俯視全城。帝王為尊,百官拱衛,莫過於是。


    然而長安城除了皇宮最為氣派的一個宅子裏,有一位長著兩撇胡子的瘦削矮小的老頭站在自家樓上,用精明而狡黠的眼睛環視著被煙雨籠罩的長安城,發出感歎。


    “大唐已現亡國的氣象了。”


    也就是高樓上空無一人,要不然誰聽了都要嚇得要死,誰能想到,大唐最為位高權重的一人,竟然明目張膽地說大唐有亡國之象呢。


    這就是今日稱病不朝的中書令李林甫了。


    李林甫下了名為護國的樓閣,樓下燈火搖晃,照亮了樓裏的的布置,那是一排排的書架子,上麵藏書無數。李林甫從一排排書架走過,被火光映照的臉龐帶著怎麽也照不亮的陰霾。李林甫到了一排書架,從上麵抽出一本書時,牆上竟然豁然出現一個被兩旁火把照明的通道,通道深處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處。


    李林甫進入通道,密道大門合上,似乎從來沒有動過一般。一路上,這位中書令麵無表情地在如同迷宮一般的通道敲敲打打,一連轉過一十八道密門,從後出現時是在一個形如偃月名字也叫做偃月的廳堂。李林甫最是喜歡皎潔柔和卻略帶一絲陰森的月光,卻隻喜歡不滿的月亮,最討厭盈滿的月亮。因此這廳堂隻打造成偃月狀。


    李林甫站在廳堂外的屋簷下,看著院子被雨打的芭蕉,這等毛毛雨,不僅沒有讓芭蕉彎下頭來,反而越發青綠欲滴,高昂起頭來。雨越下越小了,一個身著勁裝的男子遠遠地跑了過來,速度奇快,如同山間野猿一般。。來者在李林甫十步以外單膝跪下,抱拳道:“義父!”


    李林甫收迴目光,淡淡問道:“下朝了?”


    “下朝了。”男子道,“聖上賜安祿山營州都督,仍兼平盧兵馬使。”


    “還有麽?”


    男子迴憶道:“聖上有意賜安祿山明年再來覲見,但安祿山以邊境戰事頻發為由搪塞過去了,隻說那時若是沒有戰事便來長安。”


    “都這樣了。”李林甫眯起眼來,目光似乎從穿過了層層建築,看向遠處。


    “下去吧。”李林甫道,“洗個澡換身衣服,這種小雨,最容易讓人不知不覺就感了風寒。那是慢刀子殺人啊。”


    男子不懂李林甫話裏的深意,感激道:“謝義父。”


    李林甫擺擺手,看著身著灰衣的男子漸漸與遠處的煙雨融為一體。李林甫對下人吩咐道:“大公子呢?”


    “在房中讀書。”對宰相敬畏有加的婢女趕緊迴道。


    “喚他過來。”李林甫道。


    婢女稱是,快步走進迴廊,不久後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走了過來。


    “父親。”年輕人麵無表情地叫了一聲,身形比李林甫高大不少,臉龐卻有七分相似,隻是眉宇間少了那分陰霾和狡猾。


    “岫兒,陪為父走走。”李林甫和聲道。


    年輕人是李林甫的嫡長子,名為李岫,本名是叫做出岫的,李林甫自作給兒子主張除去了“出”字,李岫也沒有說什麽,隻是與父親的話更少了。


    李岫對婢女道:“去拿一把傘來。”


    婢女正要去,李林甫阻止道:“不必了,毛毛雨,一時半會兒淋不死人。”


    李岫依舊麵無表情,似乎不願多發一言。


    李林甫發出一聲輕到隻有自己能覺察的歎息,走了出去。


    中書令府山的院子或許比不上皇宮裏那座花園大,裏麵的奇花異草,怪石假山卻比那座花園更多,更氣派。


    “岫兒,為父昨日做了一個夢。”李林甫道,“夢具體的記不大清了,為父隻記得夢見一個長相白淨、胡須茂盛、身材高大的男子一步步向為父走過來,貼在為父身上,為父想要使勁推開他,卻怎麽也推不開。岫兒,你讀書多,能不能給為父解夢?”


    李岫道:“父親殺人太多,冤魂索命了。”


    “冤魂嗎?”李林甫喃喃道,“冤魂嗎?冤魂為父不怕的,死了的人能有什麽作為?為父怕的是活人啊,為父現在想來,覺得那個人很像一個人,活人。”


    “父親又要排除異己了嗎?”李岫譏諷地揚起嘴角,“因為一夢就要殺人嗎?父親覺得那人像是誰呢?左相李適之嗎?王琚嗎啊?王忠嗣?還是裴寬?”


    “為父覺得那人像是裴寬。”李林甫站在前麵,似乎覺察不出兒子的譏諷,笑了笑道。


    “原來是裴尚書。”李岫哦了一聲道,“父親何時動手呢?”


    “不急。”李林甫淡淡道。


    李岫不再出聲,父子兩人沉默前行,走出了小路,看到大路上有幾個壯丁,一人拉著一輛裝滿貨物的重車前行。


    李林甫看著幾個壯丁使出全身力氣,用力去拉著重車,可是車輪還是緩緩地轉動,那速度不必蝸牛爬快多少了。


    “為父若是不做官,能拉得動這重車嗎?”李林甫輕聲道。


    李岫抬起頭來,看著李林甫雙鬢已經花白,不由得心頭一緊,破天荒道:“父親久居相位,樹敵多少?”


    “數不過來了。”李林甫聽了兒子的話淡笑道。


    “父親樹敵這麽多,前途滿是荊棘。”李岫輕聲道,“一旦禍事臨頭,想跟這拉車的役夫都不成了。”


    “是啊。”李林甫接著走在前麵道,“不成了。”


    “因此還要殺人啊。”李林甫自言自語一般道,“最不濟也得讓那些人離開朝廷。”


    “父親就不怕聖上不滿嗎?”李岫脫口道。


    “聖上不滿?”李林甫輕笑道,“我還真不怕,我怕的是這朝上能再出現個李林甫啊。”


    李林甫接著道:“聖上對我不滿,那是肯定的了。可聖上還用得著一個李林甫,恨不得多來幾個李林甫,可我隻能讓這朝上有我一個。所幸,這麽多年過去,也就我一個。我大唐出賢臣忠臣不難,難得是出我一個李林甫。惡人還需惡人磨啊。”


    李林甫負手而立,如狐狸狡猾的眼睛露出如鷹隼銳利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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