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盡天下妖,她就會沒事的。”


    喃喃自語,又該說與誰聽。


    白韻塵很清楚,他不曾失智。


    隻是他的心,不聽使喚了。


    二十年來,放不下的人是他;心懷愧疚,心生懊悔的人是他;小心翼翼,心思難言的人還是他……


    白韻塵攥緊了淩陽劍,嘴角揚著,眼裏卻全是苦澀。


    他在笑。


    可為什麽眼裏隻有悲傷。


    弟子看不下去,不希望白韻塵自欺欺人,隻能在旁提醒道。


    “師傅,子桑前輩死了。”


    “她不是妖了,她是人。”


    人,肉體凡胎,陽壽短暫的人啊。


    白韻塵第一次這般痛恨她為什麽不是妖。


    她若還是妖多好啊……


    他若是沒有做錯又該多好啊。


    子桑堂白韻塵是進不去了,隻能站在清心觀門口,抱著一壺茶水獨飲。


    望著遠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麽。


    也許是風,可能是鳥,又或許是雨露。


    哦對了,他在找她。


    子桑觀南,他的子桑觀南。


    他最怕自己忘記那個小小靈藥精了,所以她的全名,自己一個字都不敢忘。


    偶然間,白韻塵的記憶裏浮現出了自己給一株靈藥賜福的場景。


    泣不成聲。


    白韻塵:


    “後來啊,一世又一世,越來越多的人喚我白觀主,卻再沒有一個如她一般,喚進我的心裏。”


    ……


    有的時候,某些人的離去就好像一直就發生在昨天。


    糜正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想起子桑觀南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如今的他都化龍成功了。


    可又有什麽用呢。


    即便化身為龍,也不能換迴他心愛之人。


    他陪了她二十年,卻還是覺得太短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舍不得放開她的手。


    “小靈藥……”


    糜正捂住臉,邪魅的眼睛裏全是痛苦之色。


    他再度想起了觀南生命的最後時光。


    那時的他,紅著眼看著她的油盡燈枯之相,無可奈何。


    隻能道。


    “你想吃果子嗎?我給你帶了。”


    他記得很清楚,觀南接過去了,且是笑著的。


    可這果子甚至都不曾送至她的嘴邊。


    到最後,觀南手裏握著的,都是那不曾放下的果子。


    那時的糜正抱著觀南,哭得痛不欲生。


    他怎麽說的。


    “可惜了,這一次的果子,真的是甜的。”


    “小靈藥,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就一次。”


    像是孩童戲語,天真又認真。


    小靈藥,再看看他吧。


    一眼也行。


    ……


    又是一年冬季,杜顯允站在城樓之上,憑空接了一把落雪。


    “觀南,國都又下雪了。”


    “我每一年都幫你看。”


    彼時,杜顯允早已白發蒼蒼,便是腿腳不甚靈便,也還是堅持上城樓觀雪。


    不隻是因為他迴化潭縣吊唁觀南之時,聽糜正說起觀南曾想來國都觀雪,更因為站在城樓之上向外看,便能瞧見……


    通往化潭縣的路。


    三年的任期還是太短了。以至於迴國都的日子裏,杜顯允想的都是子桑觀南。


    他明白的,即便子桑觀南成了人,也再沒了那份情愛的心思。


    所以,杜顯允便一直不曾將自己的心意說出口。


    這一藏,就是二十年。


    誰又能想到,一別二十載,竟是永別。


    “你沒有留下來,可我卻要永遠地留在國都了。”


    杜顯允含笑,握著身上的青玉。


    有多久了呢。


    他好像自從戴上便再未解下了。


    畢竟,於杜顯允而言,戴著青玉,就像是有觀南陪在他身邊一般。


    城樓上的風突然大了起來,像是在迴應杜顯允。


    一時間,在朝堂上有頭有臉的老人竟然迎風哭泣,難以自已。


    他的話斷斷續續,說盡了心底最痛。


    “我有罪。”


    “竟然比你活得要久。”


    “以至於,每晚入眠,於我而言……都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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