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嬌是真的覺得委屈,她覺得自己這十多年來擁有的一切都在被沈綰梨一點點奪走,爹,祖母,姑姑,表姐們,就連二哥都偏向了沈綰梨。


    好在大哥一直在關山書院勤學苦讀,便是休沐日也鮮少歸家,與沈綰梨接觸不多。但沈念嬌也害怕,幾番接觸下來,她與沈朝謹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妹情份,也會被沈綰梨破壞。


    “怎麽還哭了?”沈朝謹輕揉了揉她腦袋。


    沈念嬌小聲啜泣著:“我如今是衛國公的外室女,衛國公又與侯府結怨,母親和姑姑不待見我,府中上下都喜歡姐姐,不喜歡我……我怕大哥也不認我了。”


    沈朝謹眸光微沉,看了眼那邊被眾人簇擁環繞的沈綰梨,又看了眼這邊獨自抹淚的沈念嬌,兩相對比,便也不由憐惜起這個從小寵到大的妹妹。


    “傻妹妹。大哥何時不認你了。稚子無辜,長輩們的恩怨算不到你的頭上,陸航做的事情也與你無關。這幾日家中諸事煩憂,過些時日關山書院組織夏苗,我帶你去山林田野間狩獵,散散心。”沈朝謹道。


    沈念嬌破涕為笑,挽著他的胳膊,嗓音嬌柔聲音卻不小:“還是大哥待我最好。”


    沈綰梨想不注意到都難。


    她看過去的時候,沈念嬌正挽著沈朝謹的胳膊,衝著她得意挑眉。


    沈綰梨淡淡別開視線。


    【沈念嬌再炫耀,我也不會像上輩子那樣跟她爭寵了,好心當了驢肝肺不說,還平白自取其辱。】


    沈朝謹聽到她的心聲微微皺眉,對於沈綰梨所說的前世存了好奇與疑慮。


    但他聽明白了,沈綰梨確實打心底不喜歡念嬌。


    ……


    燕帝下旨冊封襄平侯府嫡長女沈綰梨為平寧縣主的消息,很快便在燕京城中傳開了。


    閉門靜等消息的朝臣們都大為震驚。


    錦衣衛是帝王手中利刃,利刃出鞘往往見血封喉。


    可眼下的情況,卻像是,燕帝拔出刀,給襄平侯削了個桃子?


    也不對,衛國公府進詔獄了。


    隻是衛國公府這無權無勢、內底虛空的破落門戶,也就因著與襄平侯妹妹和離的事情聲名大噪,讓大家夥看了幾天熱鬧,他進了詔獄都榨不出什麽油水,朝臣們也隻當是拍死了隻蒼蠅。


    陸航在襄平侯府埋藏邪物詛咒國運,挑唆兒子柳淩霄跟錦衣衛舉報襄平侯府,陷害忠良,縱容府中妻妾豢養邪物,釀成鬼胎之禍,這本是滿門抄斬的死罪,燕帝便是再宅心仁厚,也打算賜死陸航一家。


    朝臣們也並無反對。


    但是,明遠大師卻說如今星象溟蒙,不宜大開殺戒。


    燕帝從前是不信這些的,但是,他想到自己的夢與明遠大師的占星判詞,覺得他可能哪裏做的不好觸怒了上天,如今也不宜因為一個區區陸航繼續犯了上天的忌諱,所以便將明遠大師的勸諫聽了進去。


    陸航見到一線生機,也趁機在朝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求饒,愣是將老衛國公們的功績都細數了下來,然後將什麽邪術詛咒和鬼胎之禍罪惡都推到了柳芊芊身上。


    他妄圖將自己摘幹淨,保住衛國公府岌岌可危的爵位。


    畢竟,如果他老老實實的話,衛國公府雖然不受重用,但靠著祖上蒙蔭,還有個世襲罔替的爵位。


    但是,燕帝留他一命都不錯了,怎麽可能讓他繼續吃空餉。


    他在早朝上直接廢除了陸航衛國公的爵位,收迴了國公府,但念及他祖上功德,還是留了他個伯爵之位,稱懺思伯,給他另賜城北的一處二進宅子做容身之所,但是卻終身幽禁於此,無詔不得外出。


    柳芊芊則是被明遠大師建議送去了寶雲寺剃度出家為尼。


    從原本五進的國公府大宅搬進二進的小宅子,陸航心中的落差可想而知,就連他表妹薛玉簪都無比懊悔,早知當初還不如抱緊沈敏大腿,讓她幫尋個好婚事,如今卻要陪陸航在這受苦。


    柳淩霄舉報侯府一事也被錦衣衛交代了出來,但他卻堅決不認自己是誣告,隻說是錯怪了侯府,於是按照此前在錦衣衛指揮使岑寂麵前所說的那般,上襄平侯府負荊請罪。


    如此一來,他在民間的名聲竟是褒貶不一。


    有人覺得他小人行徑,與錦衣衛狼狽為奸想要誣陷忠良。


    有人覺得他光明磊落,不懼權貴,敢於揭發,也敢於承擔後果。


    柳淩霄為了自己的仕途,自是咬緊牙關扮作後者的。


    所以,他負荊請罪的戲做得很足,拔了上衣,背著滿身帶刺的荊棘,渾身是血,挺直身板傲骨錚錚地跪在了襄平侯府門前。


    他還特意打扮了一番,雖然看著可憐淒慘,但發冠卻梳得一絲不苟,麵上敷粉,唇紅齒白,讓人看著便是一個如玉郎君。


    不少姑娘都看紅了臉。


    他昂首,聲音亦是剛正,“柳淩霄揭發有誤,冤枉了襄平侯府,一人做事一人當,今日在此負荊請罪。”


    如此倒是引來了不少清流文人的讚許。


    宋府的馬車從旁路過,珠簾玉幕,綾羅沾香。


    一隻皓腕掀起珠簾,往外看了眼。


    宋晚妝一眼便看到了跪在襄平侯府門前赤裸上身的柳淩霄,麵色不由微紅。


    她飛快放下珠簾,問身邊的丫鬟,“襄平侯府門前跪著的是什麽人?”


    丫鬟努努嘴:“一個不自量力膽敢揭發襄平侯府私藏謀逆之物的寒門書生罷了。什麽身份啊,竟然敢跟侯府作對。”


    宋晚妝卻是皺眉,“彩箋,不得無禮。這位公子雖出身寒門,但卻敢不懼權貴,大膽揭發,雖然有誤,但卻勇氣可嘉,有諍臣之風,如此風骨清流,怎可隨意羞辱。”


    丫鬟彩箋詫異:“小姐,他揭發的可是姑爺家。”


    “放肆,我如今雲英未嫁,哪來的姑爺?”宋晚妝嗬斥。


    彩箋也意識到自己嘴快了,但是四下無人,她也就道:“是奴婢嘴快,但小姐,你孝服已除,與沈大公子的婚事也該籌辦了,嫁入襄平侯府那是遲早的事。聽聞沈大公子才華橫溢,在關山書院頗受夫子們讚譽,是狀元之才呢。”


    宋晚妝神色淡淡:“這些權貴世家子弟的才名,有幾個當得真,無非是旁人阿諛奉承多了,便人人信以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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