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春風起,鬧哄哄了兩日的朦淩峰終於迎來了招魂大法事。


    按照慣例,法事大典就設在玄幻之廟的靈池。


    前幾日,妙人兒就派人在靈池上方搭好了高台,這高台搭的氣派,高有十幾米,四麵支撐高台的柱子叫‘天柱’,天柱雕刻著四大神獸圖案,張牙舞爪,栩栩如生,而高台左右放置了一個大鼎,這大鼎深褐『色』,直徑達一米,鼎中煙霧嫋嫋,不知何物正在裏麵燃燒,高台的正中央則放置著香案,上麵有幾個木盒子,一律用紅綢布包裹。


    沿著高台左右兩邊相對則紮著彩棚,彩棚一路延伸,一直搭到玄幻之廟的大門邊上為止。


    靈風道長,空塵大師,秀衣派,五嶽劍派,陳莊主……等江湖上有一些頭臉的人就在左側彩棚裏就座。右側彩棚裏則坐著江水流、妙人兒、『藥』老頭等玄界人士。


    他們帶的弟子就安排在他們身邊,個個虎視眈眈,全神戒備,仿佛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相門的中的黃衣紅衣青衣橙衣分別在兩邊擂鼓,這大鼓敲起來,震耳欲聾,響徹天邊。鼓點先是緩慢,一頓一頓的,非常有節奏感,像敲打在人的心髒上似的,一下一下的,等心髒慢慢適應了這節奏,節奏卻沒來由的快了起來,密密麻麻,越來越急,越來越快,人的心髒也不自覺地跟著快了起來,感覺心髒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去了,鼓聲突然停止了,沒了下文,這心髒被提在半空中卻一時半刻放不下來,隻好一直這樣緊縮著,每個人屏聲靜氣,靜悄悄的等著。


    等著等著,鼓點沒有再起來,長號卻吹了起來。吹長號的是大荒府的琴棋書畫,四位女子,穿的單薄,人也消瘦,站在風中,感覺要搖搖欲墜,但那長號卻異常的大,碩大的長脖子喇叭口對著天空,發出一長聲‘嗚——咪——’


    “嗚——”一聲,似生對死的哀歌。


    “咪——”一聲,似死對生的留戀。


    號子聲一停住。


    鼓點終於又起來了,這會兒一時輕,一時重,一時急,一時緩。踩著鼓點,左右一組的五個神婆,一起順著扶梯上了高台,這些神婆穿得極其講究,光鮮亮麗,腳上手上還帶著鈴鐺,一起一跺腳,那鈴鐺就一下子叮鈴鈴響了起來,一起拍手,手上的鈴鐺也一起嗦啦啦的響起,再加上嘴裏的一聲聲‘謔謔’的叫喊聲。讓人精神不由得一激靈,叫喊了幾聲後,這些神婆就開始全身發抖,好似‘鬼’已經上了身,搖頭晃腦的厲害,她們的頭上都『插』著翎子,這一搖晃,翎子閃亮閃亮。


    腳也跺了,手也拍了,頭也搖了。


    這些神婆開始唱了起來:“魂兮遠遊,魄兮不在,故人啊,爾在何方。巍峨兮高山,潺潺兮流水,幽幽兮深穀,遼闊兮大海。魂兮,魄兮,歸來吧,歸來吧。故人啊,故人啊,歸來吧,歸來兮……”


    神婆們的聲音蒼茫高亢,這一聲聲歸來吧歸來兮,異常悲涼……坐下的各位都是江湖人士,或多或少都有什麽人已經在泉下,此刻聽著這一聲聲歸來吧,歸來兮的叫魂的聲音,說不出來什麽感覺,個個表情嚴肅。


    神婆們叫魂完畢,長號又是一聲朝天的“嗚——咪——”


    靈池的後方——玄幻之廟的大堂門打開——孤生竹和江南飛羽兩人推出兩具棺材出來。


    水晶棺材,透明,立著。下麵裝了軲轆。孤生竹推了一具,江南飛羽推了一具。


    這兩人今天衣著統一,一律的白,長發都被挽起,袖子上別著黑紗,表情嚴肅,他們推著棺材,從彩棚邊上慢慢走過,走的非常緩慢,生怕這些江湖人士看不清楚這棺材裏的人是誰。


    棺材裏的是誰?自然是潛在淵和莫天雪。


    莫天雪還好,音容宛茹生前。可這潛在淵,雙眼空洞的,嘴巴還張著,裏麵也是空洞的,手腳都卷縮著……看起來尤其恐怖。


    兩人從人群邊上經過過,人群一步步的退開。推了一圈,重新迴到高台兩側,這兩人一個飛身,把這兩具棺材帶到了台上,放置在大鼎邊上,打開了水晶棺材。


    靈風道長坐不住了,站了起來,大聲的質問:“妙首尊,我們上朦淩峰觀禮,不知道玄界首尊把魔頭屍體搬上來是何意?”


    妙人兒坐在右側的第一位,正對著的靈風道長,不過他好像並不想迴答這個問題,微微抬頭,讓靈風道長的視線剛剛落在了他的下巴上,一臉的傲慢。


    後麵的紅衣上前:“道長,玄界招魂法事,自然按照玄術規矩,不同於道家。今日一為兩本奇書平息亡魂,二是千書寒為其師兄師姐招魂。”


    “荒唐!魔頭死了,還要為其招魂!”秀衣派憤憤不平。


    “就是,就是。”彩棚下的正派人士議論紛紛。


    “魔頭如果重新複活,那還得了。他不會找我們報仇嗎?”五嶽派顯得憂心忡忡。


    “報仇?那還要看他活得過來活不過來。”


    “就是,這個歸魂大法消亡了幾百年了,誰知道真假。”


    “之前不說《天殘決》在潛在淵手中嗎?怎麽現在又在朦淩峰上?莫非我們上了妙人兒的道?”


    秀衣派的老大老二死後,秀老三剛剛上位,這個老三似乎比前兩位有頭腦一些,在這裏點了一句。


    “阿彌陀佛,”空塵大師念了一句佛號,也站了起來,彩棚內的人士頓時安靜下來,看來此次他們是以少林馬首是瞻。


    這空塵和尚已經收斂了的氣焰,恢複了往日慈眉善目的『摸』樣,隻聽得他繼續說道:“妙首尊,潛在淵殺人無數,那日在『藥』門,可是首尊血刃了此魔,今日要讓其歸魂,不知是何意?”


    妙人兒這會兒準備搭腔了,微微的把下巴往裏收了收,可惜還是沒改一臉倨傲的樣子。


    “空塵大師,潛在淵已死,他的生前事和諸位的糾葛,已經歸於塵土。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在這裏也不跟您打誑語,昔日您是在我們玄界和正派之間是調和還是挑撥離間,我也不打算追究。潛在淵是死在誰手裏,你我也都明白。我們就不用遮遮掩掩了吧。”


    “哈哈,是嗎?”空塵好修養,臉上還是笑眯眯,可手上的動作卻快了起來,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空塵手中的佛珠不知什麽時候飛了出來,這佛珠一出,他身邊的八個和尚一下子就蹦了出來。


    敢情這佛珠是進攻信號。隻見那八個和尚每人拿著一根棍子,左右四個在空塵和尚邊上排開。


    沒錯,這八個和尚就是少林寺的八大金剛。


    可見這空塵和尚此次上朦淩峰是費了心思了。


    先不說這八大金剛,眼前那佛珠飛的快,而且直接衝著妙人兒而來,看起來妙人兒已經避無可避了,“啊呦”周圍的人不由自主的驚唿出聲。


    人群著急,不過這妙人兒倒也不著急,嘴角微微一翹,袖子一卷,不知何時手中已經有了一把折扇,折扇一打開,那佛珠今日像貓見了老鼠似的,速度慢了,折扇一收,佛珠就須臾轉了個方向,又提溜著向空塵和尚飛去。


    空塵也不驚詫,伸手穩穩妥妥接著佛珠。


    妙人兒哈哈一笑:“空塵大師,你用三成功力測我內力,似乎用的太少了點,我用了四成內力加在了佛珠上,對大師來說,也未起波瀾。可見我們也是半斤八兩,針尖對麥芒,彼此彼此了。”


    空塵也哈哈一笑:“妙首尊深藏不『露』啊,不過不知道我這八位徒弟對你們的相門七『色』子,不知道會如何?”


    空塵話裏有話,他當然不是指讓這幾個人打一次群架,意思很明顯,妙人兒,你就算和我打個平手,你手下裏的人能勝得了我這邊的人嗎?這個空塵說的對,現在的情形,即便他妙人兒能夠對付得了空塵,那誰又能應付得了靈風老道士?道士還好說,可道士們的靈虛陣法可不是蓋的。何況現在玄界這邊就算大荒派會對付秀衣派、五嶽劍派……可『藥』門呢?『藥』老頭可是會隨時倒戈的主。


    所以……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最起碼此刻,真的大鬥起來,妙人兒為首的玄界還真占不到什麽便宜。


    “空塵大師——”江水流最有眼力見,『插』嘴『插』到恰到好處,“各位江湖同仁,稍安勿躁,我們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諸位集結如此多的高手上朦淩峰,潛在淵能不能活過來在其次,他能死一次也就說明能死第二次。我們的目光更應該放在《天殘決》和《心眼》能否合二為一,倘若能,這天玄地黃功就成了,這書歸誰所有?”


    這江水流一言成功轉移關注重點,當下人群議論紛紛。


    “書自然歸妙首尊。”相門的門徒眾多,有不少人附和。


    “不妥,《心眼》是地黃派的。自然屬於地黃派的。”地黃派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支持者也不少。


    “嗬嗬,笑話,《天殘決》是天玄派的,神書也是由千書寒練成的,那這天玄地黃功是不是自然歸天玄派。”


    秀衣派新掌門何出此言?他們不是和潛在淵不共戴天,現在為何幫天玄派說話?


    這正是秀老三的狡猾之處,他早就看出玄界妙人兒最忌憚的就是天玄派。果真


    此語一出,人群頓時炸窩了。


    “不能歸天玄派!”


    “天玄派嗜血,等同於魔鬼!”


    “天玄派滅人倫,不配有此書。”


    “天玄派……#%¥……¥&……#%”


    七嘴八舌,越說越不堪入耳。好在天玄派沒人,唯一傳人千書寒還在關內沒出來,這些話難聽,卻沒有人反駁,越沒有人反駁,談論著就越發得意了,特別幾位喧門的門徒,一個個高聲渲染,肆意踐踏著莫名山莊的門楣。


    見江水流和飛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妙人兒臉上『露』出了難以捉『摸』的笑容,“肅靜!”他從位置上一躍而起,停在高台的半空之中。白『色』的長袍被風吹起,一起被撩動的還有背後的長發,衣帶飄飄,折扇在手,目光深遠,還真有幾分仙姿。


    “諸位,今日我妙人兒在這裏放一句話:自古仙品,有緣者得之。所謂有緣,不是人選書,而是書選人。今日由天玄派千書寒煉神書《天殘缺》,書成之時,誰人能得,自見分曉。我們現在不必為此爭論不休,說三道四。”


    妙人兒這書選人理論純屬廢話,仙品神品,自古寶貝,人得了寶貝,寶貝才會認了主人。剛練成神書,自然是無主之書,哪裏會有主動認主人之說?


    不過妙人兒的另外意思卻很有道理,誰能得,有緣人?所謂的有緣人,自然是‘能人’得之,既然誰都想得,到時候手腳下見高低便是。


    妙人兒此言一出,眾人也就住了口,和尚道士正派人士見妙人兒說大家都有份也就不廢話了。


    江水流也覺得此次自己頗有勝算,三大長老在加上孤生竹和江南飛羽,還有千書寒,這書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也不吭聲了。


    『藥』門覺得兩邊鬥個你死我活的時候,也許能渾水『摸』魚,所以也在暗暗得意。


    其他各派見自己也有份爭一爭,自然也滿意了。


    ……


    “咚,咚,咚……”鼓點聲聲,又開始密密匝匝的敲打起來,鼓聲一陣接著一陣,一陣快過一陣。


    “嗚咪——”朝天的長號又響了起來。


    吉時已到,千書寒該出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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