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複相逢?


    早晚複相逢?江水流看著窗外的桂花飄落,一聲長歎。現在中原應該是落英紛飛,喬木蕭瑟,一派深秋的光景吧。


    江水流把茶杯擱置在茶幾上,往太師椅上一坐,閉目養神。


    大荒府邸與往昔依舊,風采依舊,光彩依舊。門下弟子三千,良田萬頃,府中金玉滿堂,妻賢子孝。自己應該很滿足。可不知道為什麽,江水流最近老覺得自己一陣陣空虛,這種空洞怎麽也填補不了。


    葉落歸根,人老思鄉嗎?好像不是的,這種空虛中還有一些不安,不安中帶有忐忑,帶有恐慌。


    難道少爺出什麽事情嗎?


    少爺?


    江水流一聲苦笑,一日為奴,終生為奴。即便自己現在能使奴喚婢。可最終,心底深處,自己仍是一介書童。一名為求一口飽飯而被父母賣入莫家莊為奴才的可憐人。


    江水流仍清晰的記得那年那天。那天的天氣格外的炎熱,一大早,日頭很毒,明晃晃的,晃的眼睛都睜不開,一條老狗在村口蹲著,伸出老長老長的舌頭。


    走了很長時間的路,一路上塵土飛揚,到處都幹巴巴的,地上的草枯黃枯黃,土地裂開口,自己嘴唇也裂開口。阿爸,我渴。阿爸好像沒聽到,繼續低著頭一直往前走。


    阿爸,我餓。阿爸哦了一聲,但沒迴答。


    終於,他們在一個莊子前麵停了下來,那個莊子好大,真的很大。江水流一生印象中,從沒有見過如此大的莊子。門也很高,門欄也很高,他跨不過去,於是彎下腰爬過去。一位『婦』人帶著一個小男孩在門裏麵看著他,小男孩看他爬門欄吃吃的笑。


    他聽到阿爸跟『婦』人小聲的嘀咕了幾句就走了。


    他預感到什麽,扯開喉嚨大哭,其實他並不是特別想哭,隻是覺得這個時候就應該哭,所以拚盡了力氣喊。


    喊了不知多久,門裏的小男孩走了過來,遞給他一塊桂花糕。


    “吃吧,你以後就是我的書童了。”那小男孩笑著說,小男孩穿著一身繡花滾邊花襖子,下身藍底綠花綢褲子,白白胖胖的臉笑『吟』『吟』的。


    “你運氣好,少爺看了好幾個,就看中了你。進了莫家莊,以後餓不著你了,你有福了。”那『婦』人劈裏啪啦的說個不停,他也聽地不甚清楚,隻記得她嘴巴一張一合。大概的意思有了少爺以後享福了。


    他咬了一口桂花糕,真的很甜。


    以後跟著這小男孩就有這麽甜的桂花糕吃嗎?


    “少爺。”他怯生生的叫了一聲。


    江水流睜開眼睛,大堂空無一人,秋日下午格外短,窗外的陽光稀稀疏疏,顯得有一些涼意了。


    “桂花。”


    一位紅襖綠褲的丫頭從堂後走出來,站在江水流邊上:“老爺,有什麽吩咐?”


    “少爺迴來了沒有?”


    “還沒有,老爺。”


    “那你去吧。”江水流示意丫頭退下,想了想,“等等,把那件灰底花紋的波斯毯子拿來吧。”


    飛羽還沒迴來?難道莫名山莊真的出什麽事情了嗎?月前,在中原的探子來報,莫名山莊出現大火,於是派兒子去探訪,掐指一算,現在已經一月有餘,還不見消息,江水流把『毛』毯蓋上了雙腿,午後的陽光熏得人一陣陣『迷』糊,他把身子深深陷入太師椅中。


    突然,他聽到耳邊有人輕輕唿喚:“水流,水流。”


    他睜眼,是少爺。少爺已經是滿頭白發,衣袍上血跡斑斑,依舊笑容滿麵的站在自己麵前。“師兄,出什麽事情啦。”


    “沒有什麽事情,我過來跟你告個別。”


    少爺還是老樣子,對他笑『吟』『吟』的,猶如當年初見。


    “師兄,你怎麽啦?”江水流從太師椅上站起,伸手去拉少爺,少爺的袖管空空,整個人如同空氣一樣飄渺。


    “水流,師兄對不起你。”少爺歎了一口氣,“這一生,我辜負的人太多。”


    “沒有,師兄,我們相識五十來年,你何曾對我不起?”


    江水流見少爺如此感歎,直覺鼻子發酸,喉嚨哽咽。看著少爺搖搖晃晃,想伸手去扶著,沒想到,雙手居然穿過少爺身子。


    “水流,莫報仇,莫報仇……”


    “水流,殺了千書寒,殺了千書寒……”


    師兄說完就猶如輕煙般飄走了。


    “師兄,師兄,師兄!”


    “老爺,老爺,醒醒。”


    江水流猛地睜開眼,隻見兒子飛羽已經站在前麵。飛羽關切的問,“爹爹,你怎麽啦,做什麽噩夢了?“


    江水流擦了擦頭上的汗,拉好衣服。微微頓了頓說:“沒什麽,做了奇怪的夢而已。”他看了一眼兒子,問道:“你迴來啦,可曾打探到什麽消息沒有?”


    “爹爹,莫名山莊確實出事了。”


    “哦”江水流神『色』一變,剛才那個夢難道是不好的前兆。


    江水流是陰陽專家,對預兆,風水之類的深有研究,見兒子如此說,頓時明白了八九分。


    “事情要從兩個月前說起,羲皇山莊的黃大仙為兒子黃易迎娶相門之女妙仙兒大擺筵席。”飛羽繼續稟報。


    “飛羽,”江水流『插』話打斷兒子的話,使了一個眼『色』給下人,幾個下人退下並關上門窗。


    “父親,長老們還是這樣嗎?”


    “唉,”江水流一聲長歎,“他們還是心不甘啊。不說這事了。羲皇山莊的喜事為父知道,黃大仙曾經派人送請柬給我。但我們和地黃派素無來往,為父並沒有赴宴。”


    “父親雖沒去,但武林中人很捧羲皇山莊的場,酒宴排場非常大,地黃派幾百號人以及各路賓客,大約有三五千人在羲皇山莊吃了三天三夜。”


    “武林中人捧場,多半還是看在相門的麵子。”


    “父親說的對,相門近年來勢力擴張迅猛。但奇怪的是,正當宴會結束,大部分賓客散去之時,從外邊突然出現一隊蒙麵人。大約有一兩百人。這一兩百人個個各武功高強,殺得地黃派措手不及。特別是為首的黑衣人,武功更加深不可測,黃大仙和相門的掌門向文生兩人聯手抵擋,但最終還不是黑衣人的對手。黃大仙帶著兒子黃易,妙文生帶著女兒妙仙兒從羲皇山莊向西逃出。”


    “這件事情,為父已經有所耳聞,關於黑樹林惡戰,我們玄界損失慘重。但這跟莫名山莊有什麽關係?難道黑衣人也血洗了莫名山莊不成?”


    “爹爹,你有所不知,我們在江南月前打聽到的消息,僅僅是一些表麵消息。這次,兒子到了中原經過一個月探訪。一切居然跟有人刻意安排一樣,一環套一環。”


    “為何如此判斷?”江水流深知兒子天資聰慧,如此判斷肯定有確鑿證據。


    “父親,我們玄界,幾千年來我們敵人一直是所謂的名門正派,以衡山、嵩山為首。他們中間出現了很多倒玄派,在江湖上宣稱玄界『迷』『惑』人心,不能姑息,以滅玄為目標。但這次的事件很奇怪,好像還有一股還不明顯暗黑勢力,正在試圖滅亡玄界。”


    江水流大吃一驚,急忙問道:“我兒為何如此得出?”


    “我們在中原打探消息的時候,地黃派遭遇如此橫禍,正是因為玄界瑰寶《心眼》。”


    “《心眼》雖然是玄界瑰寶,但隻是下冊,沒有上冊《天殘決》。即使到了手中,也不過是一本普通的書,何人會覬覦此書?”江水流沉『吟』道。


    “確實蹊蹺啊,爹爹,您想,誰會在在黃易大喜之日如此明目張膽的進去槍殺掠奪。而且目的直接指向《心眼》?這肯定不會是所謂的正派所為。武林中的正派,如武當少林,向來以正統自居,即使他們再怎麽希望玄界覆滅,也不會如此惡劣,落人口實。但江湖上除了名門正派,誰會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和訓練有序的人馬?”


    “我們玄界,曆經風雨,此消彼長。到今日,六門中雖有四門消亡了,但目前最有勢力的就是相門和『藥』門;地黃派和你師伯主持天玄派日益式微,還不如我們大荒派。哪派會有如此舉動?”江水流深思道。


    “爹爹說的對,爹爹可曾記得地黃派和天玄派的百年之戰?”


    “有這麽一迴事,四百年之前,地黃派和天玄派在玄界頷首,其他各派隻能望其項背。爹爹曾聽你們師祖說過,當年地黃天玄之爭,兩派征戰不休,血流成河,隻是為了兩本奇書《天殘決》和《心眼》能夠合為一統,可最終誰都沒有滅了誰,《天殘決》留在了天玄派,地黃派繼續擁有《心眼》。”


    “爹爹,此番迴去,江湖人到處傳說羲皇之禍源於天玄。說師伯神功已雖然到入化的境地,而地黃門勢力衰微,莫師伯又動了兩書合二為一的念頭,不惜血洗了羲皇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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