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半晌,蘇白有些忐忑的道:“微臣之前同您講過,家中有個待娶的姑娘。”


    蘇白知道他對他的感情,故而在說這些話時,他才會覺得尷尬無比。若他說他是迴去娶親的,豈不是會令他難過?不知為何,一想到他會難過,蘇白便也覺得難過。


    “你要迴去……”舒墨麵上仍是一片風淡雲輕,似乎絲毫不為所動。仔細盯著蘇白好看的眉眼,他勾了勾唇,挑眉問道:“娶親麽?”


    一句娶親,瞬間問得蘇白啞口無言。他沒想到舒墨會直接說出這二字來,更沒想到,在說出這二字時,他會這般不以為意。——姑且便算作是不以為意吧。


    一想到此,蘇白頓覺心中有些失落,可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失落,他一時也迴答不上來。


    見他不答,舒墨摸了摸他的頭:“我準你迴去。”待得蘇白抬頭看他之時,他忙笑道:“但是,我要陪你一起去。”


    !!!


    聽到這句話,蘇白頓覺如五雷轟頂。他僵著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舒墨如今乃是四海八方的王,不比之前做王爺時,怎麽可能隨意走動。況且,眼下天下剛剛太平,危機仍四伏著,想要取他項上人頭的人多如牛毛,他若出了宮,萬一出了什麽意外……


    這般想著,蘇白已不自覺的起一頭冷汗。他迴過神,忙對舒墨道:“皇上,微臣位卑人輕,何德何能受此隆恩,倘若無事,微臣便……”


    第二日,舒墨還是跟著蘇白出了宮。出宮的這日,舒墨喬裝打扮了翻,換了身便裝。他牽著蘇白的那頭驢,蘇白坐在驢子上,心中百感交集。


    普天之下,能拉著皇上一道迴家,且讓皇帝牽著驢子,自己坐在上麵的人,恐怕再找不出來第二個了。但同時,蘇白也因此而覺得滲得慌。要知道,他可是跟著蘇白一路走過來的,他打過多少仗,殺過多少人,他都一清二楚。正因為知道,此時被逼著坐在驢子上,蘇白才更覺如坐針氈。


    二人這般走了一路,蘇白終於再也坐不住了,在舒墨前去買包子的當兒,他踩著腳蹬,快速下了驢子。待得舒墨迴來之時,蘇白立刻裝成一副極難受的模樣,對舒墨道:“皇上,微臣覺得,騎驢子太過顛簸了,不若讓微臣下來走走,您上去坐坐?”


    舒墨聽此,將拿在手中的包子分了一半與他,二話不說,便就又走迴了賣包子之地。蘇白站在原地,拿包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總覺得,心中隱隱有絲不妙之感。


    片刻之後,舒墨迴來了。隨他一道來的,還有輛馬車。看到這輛馬車,蘇白的心中猶如萬馬奔騰唿嘯而過。但很快的,他便又平靜了下來。舒墨畢竟是舒墨,跟著他經曆了那麽多風風雨雨,他做什麽,他都早已見怪不怪了。


    所以……


    過了一會兒,等蘇白坐在車廂內,舒墨坐在車廂之外趕著車時,蘇白“所以”了半天,都沒能說出來個所以然來。不管怎麽看,今天的舒墨都有些反常,且反常的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吃完包子後,蘇白企圖與舒墨搭話,但想了一路,他也沒想出來應該跟他說什麽。因為想不出來,對於舒墨的反常,蘇白便就隻好沉默不語,默默接受著。


    王城距桂花香很遠,馬車行了一天,隻行了三分之一的距離。到了夜晚,舒墨便將馬車停在了一處客棧後院之中,自己則開了間房。但因著去的晚了,客棧已人滿為患,無奈之下,蘇白隻得跟舒墨住在了一間房內。


    風塵仆仆的趕了一日,舒墨沐浴過後,便就躺在了床上。待得蘇白沐浴過,走進房間之時,入眼的一幕,便是舒墨衣襟半開,躺在床上的模樣。他的五官很是清冷,長發披散著,竟有幾分不食煙火之味。


    看著這般的他,鬼使神差的,他挪著步子走了過去。此時的舒墨閉著眼睛,想來應是已睡下了。思及此,蘇白稍稍放下了心,他大著膽子走到舒墨麵前,細細看去,發現他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上竟帶著一絲疲憊之色。


    連日繁勞,即便是個鐵人也頂不住。而他在繁勞過後,卻還願不辭辛勞的為自己千裏奔赴歸家,這份感情,縱再是個銅牆鐵骨之人,怕也禁不住這般的繞指柔。


    而待他走至他旁邊時,舒墨緊閉著的雙眼卻忽的睜了開。他睜開眼,睡眼惺忪的看了眼蘇白,下意識的往裏麵挪了挪,撈出被子,為他騰出了個位置。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這個房間內隻有一張床。臨近過年之時,天寒地凍,又是夜半時分,倘若不進被窩,恐怕要被凍死。一番思慮之下,想到他們隻是兩個男人,男人同男人睡在一起,應也沒什麽。


    於是,下一刻,舒墨忽覺身前一沉,他睜開眼,便見蘇白躺了進來。他一近被窩,身體的熱隔著衣服傳至手中,舒墨登時覺得不淡定了。


    因怕他沒蓋好被子,舒墨伸出手,環過蘇白,將被子往他那裏拉了拉。他這一伸手,蘇白便覺渾身像是觸了電般。他忙坐起身,下床道了一句:“臣惶恐。”


    ???


    舒墨睜開眼睛,眸中微微有些受傷之意。床都上了,還惶恐?還是說,跟他睡在一起,他嫌棄?這般想著,舒墨的臉瞬間黑了。


    夜色之中,蘇白看不清舒墨的神色,故而便忐忑的揣摩道:“君臣有別,為免驚擾皇上,臣願意打地……”


    “鋪”字尚未說出口,忽聽舒墨涼涼的道了句:“過來。”


    這句過來,不是命令,不是懇求,仿佛隻是在說,他這麽說了,他便會過去。


    而下一刻,蘇白也確實這麽做了。他一說話,他連拒絕的詞都頓時忘到九霄雲外去了。走過去時,蘇白有些忐忑,盡管很是忐忑,他卻仍是故作鎮定的坐了下去。


    他這麽一坐,尚未打算躺下,便就被舒墨一把帶進了被窩之中。蘇白欲要說什麽,而下一刻,舒墨便就為他蓋上了被子。


    被子一蓋,頭頂上邊傳來了句:“睡吧。”


    這道聲音輕輕的,有些沙啞之意,聽的蘇白心髒突突直跳。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跟他躺在一張床上了。但所幸的是,舒墨在說完這句話後,便就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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