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突如其來的變故,談判失敗,大軍一片混戰。聽著耳畔傳來的金戈鐵馬聲,赫連閻突然轉身,隔著人山人海,將目光定格在了一處。


    方才在崖邊射箭之人跌下山崖,一身是傷,除了箭傷,還有刀傷。一看到這個人,赫連閻眸中難掩失望之色。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時時刻刻揣在心上,一刻也放不下的人。


    他看著他,勾了勾唇,破天荒的沒能笑出來。方才射程曦的那兩箭,他也沒放過他。——他想殺他。想到這裏,赫連閻拔劍,一路從人群之中殺了過去。他麵無表情,所過之處,劍起劍落,幾無一人生還。


    血濺滿身,殺了這麽多人,他早已經風淡雲輕了。但這一次,赫連閻卻覺心情沉重無比。劍沒敵身,卻如刺在自己身上。很疼,但疼本就是人之常情。人活著,不可能不經曆疼痛。他雖早已習慣了,可是,為什麽?


    大軍的另一邊,赫連鬆落一身是傷。待到行無可行之時,他停下身,迴頭去看漸漸追上來的人。方才在山崖上時,受了兩箭,這兩箭雖未傷及筋骨,卻多少讓他行動受了阻。故他才會這般被人追著打。


    眼看前麵已經沒了路,而他也到了山窮水盡之時。赫連鬆落微微喘著氣,擦了擦臉上的血,拔出劍來,靜待著敵人的逼近。


    那些人追了赫連鬆落一路,好容易見他停下腳步,豈會輕易放過他?下一刻,所有人皆拔出劍,快步向著赫連鬆落斬去。


    重傷之下,以一敵百,根本是不可能的。幾個迴合過去,被人圍在中間的赫連鬆落已儼然成了血人一個。這個時候,他也因為過度透支而提不起劍了。他將劍插入泥土,支撐著身體,眸光冷冽地看著越圍越近的眾人。


    眼見這些人越走越近,赫連鬆落冰冷的心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他的腦海猛然又浮現出了張舒蕁的臉,她喜歡笑,兒時每見他時,都會朝他咧開嘴角,笑的眉眼彎彎。


    隻可惜,這樣的她,待到日後,他便再也不能見到了。


    想至此處,赫連鬆落定了定神,嘴角輕輕勾起了抹笑容。於他而言,這樣死去,似乎也不錯。畢竟,他來刺殺了程曦,鍾離無厭便就不用再來了。他們之間的事,也早該了結了。他早就知道,鍾離無厭對的的感情,到底是什麽。可他清楚,他注定無法迴應於他。


    走近赫連鬆落,一群人揚起劍,作勢要將他斬於劍下。但當他們正要動手之時,忽在這時,隻聽有人喝道:“慢著!”


    他們轉頭,一見是赫連閻,忙收迴劍,下意識的後退了步。從人群中殺出來,赫連閻擠進這些人中,看著渾身是血的赫連鬆落,他一臉冷冽。沒有人看到,他冷冽的眸光之下,到底藏著多少隱忍。


    赫連閻走過去,痛心著喚著他的全名,喝道:“赫連鬆落!值得嗎?”


    忽聽耳畔處有人喚自己的名字,赫連鬆落吃力的撐開眼皮,朝著前方看去。這聲音很熟悉,熟悉卻又陌生。他緩緩抬起頭,想要看清來人是誰。隻可惜,赫連鬆落尚未抬頭之時,意識已漸漸弱了下去,頭剛抬起一半,便就重重的垂至了原處。


    似是為了迴赫連閻的話,哪怕意識已經模糊,赫連鬆落的手仍緊緊的執著劍,一鬆也不肯鬆。他就那麽跪在那裏,跪得讓人服氣。——一連傷了他們這麽多人,到死都不肯屈服,委實令人佩服。


    沒有聽到意料之中的聲音,赫連閻的心跳瞬間慢了一拍。手中的劍“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他半跪下去,喊道:“赫連鬆落!赫連……”


    迴答他的,是一柄架在頸間的刀。在他身後,鍾離無厭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赫連閻,勾唇道:“閻王,束手就擒吧。”


    此刻的鍾離無厭正穿著閻王士兵的衣服,方才混在人群之中,絲毫沒有人看見他。而他,他眼睜睜的看著赫連鬆落被人追殺,卻從始至終,都沒敢出一次手。——他怕被他發現。倘若讓赫連鬆落知道他也來送死了,估計會很傷心。


    鍾離無厭的動作實在太快了,眾人誰都沒有料到,他們之中,竟會有人突然對赫連閻出手。


    而鍾離無厭這番出手,在赫連閻這裏,卻又變了一番意味。看著赫連鬆落帶血的臉,想要去擦的手停在半空,赫連閻的眸光變了一變。下一刻,他突然笑了。


    不同於往常的是,赫連閻這次的笑,笑聲之中,滿是悲嗆之味。笑著笑著,笑聲漸漸哽咽。哽咽著,更是流了兩行淚水。


    不愧是赫連鬆落,仗著他對他的喜歡,竟然以死作餌。以死相邀,為的便就是將他引來,好能夠殺了他。他在他眼裏,難道就這麽一文不值麽?


    想至此處,赫連閻坐在地上,抬頭去看赫連鬆落的臉。——他到臨死時,都能夠那麽安然。一如他來之時,神情淡淡,不染一絲纖塵。可他終究不是心如“明鏡”之人。若非見過他的深情,他也不會義無反顧的愛上他。也正因見過他的深情,他才會落到今日這般地步。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做了這麽多,從始至終,他對他的感情,仍連叔侄之情都算不上。


    看著這般的赫連閻,鍾離無厭有些難過。他心裏的痛,不比赫連閻少半分。但他知道,此時非是講兒女情長之時。赫連閻必須得敗,他若不敗,這場仗就永不會有落幕之時。


    而在此時,其他人反應過來,作勢便向鍾離無厭圍去。鍾離無厭見此,一個反身,忙將赫連閻撈進懷中,以劍抵頸,冷冽的道:“都別動!”


    被人猛地從地上拽起來,赫連閻登時被拽得清醒了大半。


    眼看著自家手下真要聽他的了,赫連閻斂眉,凝聲道:“殺。”


    他倒要看看,這跟能讓赫連鬆落以死作餌的線,到底有幾斤幾兩。


    鍾離無厭聽得此言,作勢便要去斬赫連閻,隻可惜,遲了。此時此刻,他臉色一變,緩緩向身後看去,背上中了一箭。


    緊接著,趁他吃痛的當兒,赫連閻一伸手,便要將鍾離無厭順勢往地上摔去。隻可惜鍾離無厭並不吃他這一套。既然今日注定是要走不出去了,那赫連閻的命,便就由他來了結吧。


    在鍾離無厭將要得手之時,赫連閻一個反手,打掉了鍾離無厭手中的劍。什麽天下無敵手,什麽白麵羅刹,在他閻王這裏,都得乖乖認命,早去入那生死輪迴之道。


    沒了劍的威脅,赫連閻與鍾離無厭戰在一起,隻可惜。數個迴合下來,仍舊勝負難分。眼見自己隱隱有敗落之勢,赫連閻喝道:“都愣著作甚?!給我拿下他!”


    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人聽命,立刻執劍,快步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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