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王城的岑寂,百裏之外,赫連鬆落攥著手中的信,佇立良久,一言未發。


    信是赫連閻給他的,——從玄門之中寄出來的。信上所寫,乃是玄門欲攻鳳昭,若想要他停手,必須以三枚玉符作為交換。三枚玉符換鳳昭,無論怎麽看,都是極可笑的。因為從始至終,赫連閻都與鳳昭無甚瓜葛,根本沒有換的必要。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將信拿給他看了。赫連鬆落凝眉,沉聲道:“你待如何?”


    是不管不顧,任由鳳昭被滅,還是將他送迴去?


    赫連閻正坐在桌邊,聽得此言,他笑的眉眼彎彎,很是認真地盯著他的側臉,問道:“選擇不都是給你了嗎?你想怎樣?”


    倘若被月西風用來威脅他的人是別人,他非但不會去管,說不定還會落井下石一番。但,月西風用作威脅的人,偏偏是他。他也想知道,之於鳳昭,他會怎麽做。


    赫連鬆落對鳳昭感情雖不深,但總歸是有感情的。白白將鳳昭拱手於玄門,這事兒換成誰,都不會心甘情願。但是,倘若他要低頭的對象是赫連閻……


    見赫連鬆落一言不發,赫連閻站起身,從他手中抽出那封信,淡定地將之撕成兩半,邊撕邊道:“既然如此,那便不管了,我也樂得清……”


    話未說完,一雙手突然抓了過來,製止住了他撕信的手。這雙手白皙修長,在抓住他時,幹淨的手背根根骨節分明,看的赫連閻雙眼微晃。


    赫連閻鼻尖一酸,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登時漫上心頭,很快的,他定了定心神,問道:“你想讓我幫你嗎?”


    “我不是讓你幫我。”


    這般說著,赫連鬆落鬆開拽著他的手,緩步往窗邊走去,待站定至窗前,他抬眼,看著窗外冷冷清清的天,此時的天因著寒冷,已開始落了點兒雪。雪花很小,紛紛揚揚著落下來,像是一朵朵未曾開放的花苞。


    吐出一口霧氣,赫連鬆落平靜無波的為赫連閻分析道:“玄門看似元氣大傷,實則並非人眼所觀的那般。從月西風能扳倒摩華教插入玄門的勢力,及他所寄之信便可感知一二。而今摩華教教主乃是與太子一母同胞的赫連暮雨,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一個人,明明沒有圍攻玄門的必要,為何還會在關鍵時刻落井下石?”


    從赫連暮雨種種行為來看,他都是想奪位的。但是為何下手對象,非是玄門不可呢?赫連鬆落知道月西風是追隨太子的,隻是,光是這些,還不足以讓他被赫連暮雨盯上,一定還有什麽別的原因在。更引人深思的是,在被盯上之後,月西風第一反應不是去對付摩華教人,而是去尋玉符,委實過於奇怪。


    二人之間的舉動,便就像是一個在找什麽,一個在阻止他找什麽一樣。想到這裏,赫連鬆落定了定神,他迴轉過身,忽然無比篤定地道:“無論如何,這次的局,你都已經入了。”


    三枚玉符在他身上,無論他是抱著什麽目的搶的玉符,赫連閻都脫不了身。玄門為了玉符,定會對他窮追不舍,玄門一有動作,摩華也不會坐視不理,倘若二人為搶玉符而爭的你死我活倒也沒什麽,問題就在於,玉符在赫連閻這裏。一旦他們二人達成共識拿玉符,之於赫連閻,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赫連閻不會沒想到這點。所以他在拿信給他看時,便就已經有了答案。之所以會問他,也並非真是想要征求他的意見。


    “屁。”


    忽在這時,赫連閻笑了。畢竟二人曾經知己一場,赫連鬆落在想什麽,他怎會不知。但是,盡管如此,赫連閻仍道:“鳳昭有難,隻要我隱而不發,夜王應該不會見死不救吧?況且……”他勾了勾唇:“夜王手上也藏了兩枚玉符呢。”


    蘇白戴著的玉佩,他早便知道了。


    赫連鬆落聞言,鎮定地道:“你不會。”


    倘若拉舒墨下水,後果可能會是……他離開。赫連鬆落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根本不可能放他離開。


    看著赫連鬆落一臉篤定的表情,赫連閻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下一刻,他笑了笑,道:“我就去一趟。”


    在往外走之時,赫連閻走的很是倉促,像是要逃離什麽一般。忽然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極了供人玩樂的戲子。原來,他對他的感情,從始至終,他都是知道的。——他在利用他的感情。


    但是,利用又如何?這般想著,赫連閻在出了房門後,便往門外紮去。空中正飄著雪,雪勢較之方才大了不少,地上已鋪了一層雪。踩著地上的雪,他的心思無比沉重。


    不可否認的是,這麽多年過去,他依然是他心上最重的那個人。因為重要,所以,哪怕明知他要讓他赴刀山、下火海,他都不會眨一下眼。


    第二日,連著下了一夜大雪,天色終於放了晴。留著略帶冷氣的朝陽,朝花也會正式開了幕。一夜大雪鋪白了王城大大小小的街,盡管蘇白與舒墨起了個大早,仍舊沒能逃過人群的熙攘,熙攘的人群很快便踩平了地上的雪,雪被踩平後,地上除了濕膩之外,什麽都沒留下。


    二人向著王城最大的朝花廟行去,一路上,蘇白百無聊賴地看著道路兩旁的風景——朝花會一開始,街道兩邊便擺滿了各色的攤子,這些攤子有賣蓮羹豆腐的,有賣酥餅的,有賣訟糕的,素食一應俱全。


    走著走著,蘇白忽聽舒墨喚他,他忙轉過身,怔然道:“怎麽了?”


    他一迴頭,兩個冒著熱氣的包子便出現在了眼前。包子被泛黃的紙張包著,愈顯其白鮮。愣了愣,蘇白呐呐接過包子,問道:“這次的朝花會,真的隻有我們二人去嗎。”


    曆年來的朝花會,確由各方勢力親自前往,話雖如此說,而今畢竟處在亂世之中,別的勢力在來之時,不知加派了多少人手,倘若他們仍像曆年那般,境況恐怕將會十分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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