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憶戛然而止,講到此,天已大亮。鍾離無厭站起身,理了理微皺的裙角,歎道:“後來,我迴去找過你,但城主說,你死了。”


    好在,在他曆遍風雨之後,他仍安然無恙地存活於世。這般想著,勾了勾唇,鍾離無厭溫聲道:“算起來,你救過我三次命。”


    鍾離無厭抬頭,看鍾離無厭時的目光不再隻是淡漠。原來,他在邱城所遇衣衫襤褸的乞丐,竟會是他。不過,什麽是救呢?頭迴的救,不過是他要與赫連閻夜宿破廟,見不得夜宿之地有人而已。二迴的救,說白了,隻是他為利用他出山而已。三迴的救,則更非他所想。他隻是覺得,自己迷路了,馮過認得他,被捉反而更有利於找到迴去的路。


    鍾離無厭不知他心中所想,隻道:“天亮了,我該走了。”


    聽及此,赫連鬆落起身,神色複雜地道:“真的要走了?”


    他知道,鍾離無厭不會無故來此跟他講這些話。盡管不知他要作甚,他總覺得,心中有些不安,這不安就像是,隱隱要失去什麽。


    忽在這時,鍾離無厭笑的眉眼彎彎:“嗯啊。告辭。”語罷,他轉過身,笑容瞬間垮了下去,待走至窗前,鍾離無厭滿臉自責。緊了緊抓著窗欞的手,他歎道:“另外……對不起。”


    話音一落,鍾離無厭便不見了蹤影。窗前隻留一樹秋風,除卻寂寞的空,什麽都沒剩下。赫連鬆落走至窗前,靜靜看著窗外風景,腦海之中盡是他的那句“對不起”,他想不明白,他為何要道歉。


    與此同時,蘇白也已脫困到了無涯所指的接應處。一路騎馬,顛簸得他臉色蒼白。待見到接應人後,蘇白才知道,舒墨也來了。想起赫連閻的話,蘇白搖了搖頭,強行壓下心頭驚詫。不管他是否是為他而來,現在都非是談此事之時。


    剛一下馬,蘇白便匆匆道:“王爺,快去救涯主。”


    舒墨聽此,麵上一驚,忙問道:“發生了何事?”


    “我們被赫連閻攔在了朝三城西,他為了送我走……”


    話未說完,馬兒一聲嘶鳴,蘇白再迴頭時,舒墨已帶人騎上了馬,一騎絕塵,馬與人轉瞬消失在了晨霧之中。


    一路目送舒墨離開視線,蘇白一臉複雜。無涯與赫連閻的話如在耳畔,他們每個人都在有形或無形中告訴著他,他的存在,遲早會成為他的絆腳石。


    ……他真的會是他的阻礙嗎?


    朝三城外,赫連閻在拿下無涯之後,並未打道迴府。據他對舒墨的了解,無涯被捉,他根本不可能袖手旁觀。故而,他等著他。


    鑒於此,赫連閻在林中搬了把藤椅,十分愜意地枕著手臂,勾唇問身旁被困在樹上的無涯:“你說,你和他,誰更重要啊?”


    無涯聞此,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我說赫連閻,你還真是精蟲上腦,是非對錯都分不清楚,就來跟我談這個?”


    天下商會都掌控在無涯手中,他算準了赫連閻不敢拿他如何,因而說起話來,便也毫不忌憚。


    赫連閻聽了,並不為之惱怒,唇邊笑意更甚,眸中滿是算計,隻聽他道:“在爺這裏,沒有什麽是非對錯,隻要爺高興,爺想怎麽做,做什麽,都是爺的自由。”


    瞥了赫連閻一眼,無涯不鹹不淡的道:“是嗎?你真的開心麽?”


    一陣風吹過,樹上枯葉簌簌落下,催落樹葉落下的,不是過路的風,恰恰是樹葉自身的衰老。樹葉已衰,即使仍舊光鮮地掛在樹上,也遲早會有被驚落的一日。赫連閻在無涯眼中,正如這些枯葉。


    豈料這時,赫連閻卻“噗”的一聲,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他捂著肚子,從藤椅上坐起來,擦了擦眼角的淚,極力憋笑道:“你都多大的人了,開不開心這種東西,對於成年人來說,重要嗎?”


    看著笑的幾近瘋狂的赫連閻,無涯一臉淡然:“不重要嗎?”


    赫連閻笑著站起來,在走到他麵前時,笑容戛然而止,他冷聲喝道:“不重要!”語罷,他湊近無涯,一臉泠冽地道:“我倒要看看,到時他一無所有了,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原本很是淡然的無涯在聽到這句話後,終於繃緊了臉,藏在繩中的手緊了緊,他雙眼微眯:“你什麽意思?”


    看到無涯這般表情,赫連閻心中微微有些愉悅,一把放開他的衣領,跳將迴藤椅上,他翹著二郎腿,勾唇道:“沒什麽意思。”


    忽在這時,一黑衣人從林中越出,穿過人群,行至赫連閻麵前,他單膝跪地,朗聲道:“主子,人來了。”


    “哦?”從藤椅上坐起,赫連閻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一臉從容道:“來了多少人?”


    “二三十。”


    “這樣啊。”打了個哈欠,赫連閻對那人罷了罷手,示意他下去。而後吩咐道:“待會兒人來了,一定要記住,能拖便拖,不要放他迴去。”


    無涯聽出端倪,麵色一沉,冷聲道:“你要做什麽?”


    赫連閻不答,隻道:“把他的嘴給我堵上。”


    說堵便堵,不待無涯多言,黑衣人便麻利地堵住了他的嘴。口中被強行塞入破布,無涯眉頭微皺,布上略帶汗味,熏得他隱隱作嘔。


    下一刻,馬蹄聲由遠及近,赫連閻的人皆劍拔弩張,隨時都有出招的可能。


    不消片刻,騎馬之人便出現在了眾人眼前,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舒墨。舒墨騎在馬上,一眼便看見了被綁在樹上的無涯。二人四目相對,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錯開目光,舒墨下馬,緩步向赫連閻走了過去。


    看他自覺的走過來,赫連閻滿意的笑了笑,環胸道:“你終於來了。”


    舒墨道:“我不得不來。”


    聽及此,赫連閻也不廢話,他伸出手,問道:“虎符呢?”


    看赫連閻這不容拒絕的架勢,舒墨泯了泯唇,淡聲道:“龍符在你手上,虎符,便沒必要再奪了吧?”


    近來玄門看似平靜,實則內裏已是風潮暗湧,不少“大人物”都被派了出來,據舒墨推測,能讓平素低調的玄門教主有如此大的舉動,事態定然不會簡單。


    區區一個虎符倒值不上玄門如此大動幹戈,但若再加上龍符,便就能夠理解了。


    赫連閻心頭微驚,沒想到,他居然能猜到龍符在他手上,不過,一切都已不重要了,他抽出劍,抵在無涯頸間,滿臉笑意道:“那你是想要他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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