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來學校時,常老師就給祝聞提過,說班上的孩子因為祝曉說話不流暢,對她比較疏遠。


    這應該是相對委婉的說法。


    與其說是疏遠,倒不如說是排擠。


    常老師當時的口吻也很無奈。


    她可以要求孩子們不準歧視、欺負祝曉,卻不能強迫其他孩子跟祝曉做朋友。


    所以,祝曉開始上學已經有段時間了,卻沒有一個朋友,總是獨來獨往。


    祝聞在家裏觀察過祝曉,發現她沒有表現出半點異樣。


    祝聞無法判斷,祝曉的不在意到底是真心不在意,還是故意偽裝。


    思來想去,她才用了這樣迂迴的方式。


    現在看,效果挺不錯——


    祝聞前腳剛離開教室,後腳祝曉就被熱情所包圍。


    孩子們爭先恐後地想要和祝曉當朋友,不斷追問祝曉有關祝聞的消息。


    祝曉驕傲地揚著頭,小臉兒看上去神氣極了。


    那眼睛裏亮閃閃的光輝,滿滿都是為媽媽與有榮焉!


    看到這一幕,祝聞眼裏浮掠過溫柔的笑意。


    祝曉的學校處境變好,也讓她接下來的外出沒了後顧之憂……


    “去京城?”


    孟紅的筷子頓了頓。


    此時,一家人正圍著桌子吃晚飯。


    祝聞很平常地提起這件事,瞬間吸引了祝曉和孟紅的目光。


    祝曉嘴角緩緩垮下,略顯不樂意地抿起。


    孟紅也是有些慌,她在省城人生地不熟,女兒幾乎是她的全部主心骨!


    祝聞見狀,放下碗筷,溫聲道:


    “曉曉,你數著日子,媽媽隻需要七天就迴來了,時間過得很快的。等曉曉再大點兒,媽媽帶你去京城玩,好不好?”


    緩和了祝曉的分離焦慮,祝聞又安慰孟紅,


    “放心,我拜托了對門的趙嫂子,你有事情就找她。錢我會給你多留些,如果不夠,你就去找大哥,我之前帶你去過一次,媽你還記得吧?”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孟紅嘴硬辯駁。


    祝曉聽了,也挺起胸口:


    “我六歲!”


    她也不是三歲小孩兒!


    祝聞連點頭:


    “好好好,知道你們能照顧好自己。”


    “那當然!”


    孟紅說完,才想起問祝聞,這趟去京城是要做什麽。


    祝聞含糊其辭:


    “研究所的一點事情。”


    其實是她之前寫的那份稿子起作用了。


    祝聞從蔡教授口中得知,上頭的大領導已經為了她這份稿子開過無數場會議,支持和反對的比例持五五開,而且各有說法,各自講得都有道理。


    在經過商議後,他們最終決定把寫這份建議書的祝聞本人,邀請去京城開會。


    畢竟麵對麵的交流,要比幾個方塊字更具說服力。


    祝聞聽了,自然不會拒絕。


    她既然寫了那份建議書,就希望能夠確切落實、起到作用。


    不過,蔡教授手頭最近有個緊要任務,暫時走不開。


    所以京城這一趟,隻有祝聞獨自前去。


    當然了,上頭考慮到祝聞一個女同誌獨自出門在外會不安全,就派了一名軍人全程保護。


    ……這些,祝聞都沒說。


    孟紅也知道祝聞所在的單位涉及保密,很多事情都不能敞開說。


    她點到即止,沒有追問,還反怪祝聞:


    “你該早點說這是組織給的任務嘛!”


    她的思想覺悟高著呢,才不會在這種時候給女兒拖後腿!


    於是,祝聞眼睜睜看著孟紅從擔憂不安,迅速轉變得比她更積極——


    “你們什麽時候出發?後天?”


    “去七天是吧,那要多帶點衣服。”


    “京城最近天氣怎麽樣?”


    “我弄點饅頭,你帶著路上吃吧?”


    “……”


    孟紅在家裏來迴轉悠,像是不知疲倦的陀螺。


    不止是孟紅,連祝曉也有樣學樣,跟個小尾巴似的,追在外婆身後忙碌。


    雖然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祝聞勸了兩句,沒勸住,就隨她們去了。


    等到出發的當天。


    祝聞接到通知,說是保護她的軍人會直接上門來接她。


    等到約好時間的早上七點,祝聞提著行李包出門,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江?怎麽是你!”


    孟紅驚喜地越過祝聞,快步走到江淮安麵前。


    江淮安微微一笑:


    “祝鈞有其他任務,上麵考慮到我和祝聞比較熟,就派了我來。”


    孟紅慶幸地拍著胸口:


    “那可太好了!小聞要去的京城那麽遠,和你在一起,我可就放心多了!”


    江淮安後背挺得筆直,抬手敬禮:


    “請阿姨放心,我會照顧好祝聞同誌的!”


    孟紅樂嗬嗬的:


    “嗯,就交給你了。”


    江淮安神色鄭重地點頭。


    祝聞覺得這對話怪怪的,趕緊打斷他們,催促著早點出發。


    祝曉本來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後。


    忽然,她抬手攥住祝聞的衣角。


    祝聞驚訝迴頭,看到眉眼間的惶恐不安。


    此時她才想起,自從迴村見到祝曉,她們就沒有分開過。


    不管祝聞工作多麽忙碌,晚上都會迴家,祝曉都可以見到她。


    但這次就不一樣了。


    祝曉抿著小嘴兒,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祝聞,小手攥得很緊。


    似乎害怕這一鬆手,媽媽就再不會迴來了。


    祝聞不忍心強行掙脫。


    場麵一時僵持。


    最後,還是江淮安蹲下來,湊到祝曉耳邊說了幾句什麽。


    祝曉深深地看了江淮安一眼。


    江淮安微笑著頷首:


    “相信我。”


    祝曉這才緩緩鬆開了小手。


    祝聞驚訝極了。


    她問江淮安:


    “你說了些什麽?”


    江淮安眉眼隱隱有笑:


    “這是我和曉曉的秘密。”


    祝曉跟著用力點頭:


    “……嗯嗯!”


    祝聞拿他們實在是沒有辦法。


    她揮別孟紅和祝曉,上了江淮安的車。


    兩人很快抵達了火車站,江淮安把車子停在附近,說是晚點會有人來負責開走。


    在下車前,他將身上的軍綠色外套換下,氣質陡然發生了變化。


    先前,他身上的軍人氣息很重,後背時刻筆直,連坐下來都挺拔得像棵白楊樹。


    但是現在,他的脊背鬆弛下來,敞開兩顆襯衫領口,折起的袖口露出小臂緊繃而有形的肌肉線條,看起來略有不羈和散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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