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曉是第一次出村,村外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嶄新的世界。


    她和狗狗一起,趴在車窗上行,四處張望著——


    山也好看、風也好聞、陽光也好……哪裏都好。


    那雙烏溜溜的眼睛裏滿是新奇。


    祝聞極有耐心地給她講起這邊的環境和地理。


    祝曉聽得似懂非懂。


    剛開始,她不懂也不問。


    後來膽子大了,偶爾會跟祝聞提幾個問題。


    祝聞都挨個給她解答,順便勾出祝曉更多的興趣。


    有這母女倆的一問一答,間或摻雜著狗狗的嗷嗷叫聲,這漫長的車程,總算不那麽無聊。


    隻是過了些時間,孟紅就琢磨出不對勁兒了。


    “這怕是有1個小時了,怎麽還沒到鎮裏?”


    就算走路,1小時也該到鎮上了。


    吉普車怎麽會趕不上走路的速度?


    孟紅立馬反應過來:


    “小聞!你、你騙我!”


    祝聞沒有否認:


    “媽,已經快到省城了,幹脆順路去把手術做了。”


    孟紅氣惱不已:


    “我不去!”


    祝聞皺眉:


    “你這眼睛拖不了,再晚就會失去視力!”


    孟紅明顯顫了下,偏要嘴硬:


    “瞎了就瞎了!”


    祝聞一時頭疼,不知道該怎麽勸。


    車廂內氣氛有些凝滯。


    連祝曉都悄悄安靜下來,觀察著大人的臉色。


    祝聞心髒跟針紮了下似的。


    默默觀察這一切的江淮安,突然問起:


    “阿姨是不是擔心醫院不好找?”


    麵對外人,孟紅沒好意思耍脾氣,別別扭扭道:


    “大城市醫院哪裏是我們普通人去的?聽村裏的桂花嫂子說,她哥之前做手術去了省城,呆了兩晚上,家裏攢的錢就用光了,還欠了好多錢……”


    祝聞心裏一動,剛要安慰。


    江淮安搶先她一步:


    “沒關係的阿姨,有我呢。我姑姑就在省城的軍區醫院裏當醫生,她很容易幫你安排床位,而且你要做的是白內障手術吧?我姑姑她就是眼科醫生,根據我的了解,手術費並不貴。”


    他大概說了個價格區間,比孟紅想象中的便宜多了。


    孟紅的表情難免開始鬆動。


    有誰會真的希望自己眼睛瞎掉呢?


    她先前之所以強烈反對,就是害怕給祝聞添麻煩。


    特別是省城太大,讓她兩眼一抹黑,處處充滿陌生感,這種恐懼更是被無限地放大。


    可是,當江淮安說他姑姑是眼科醫生,能幫她安排到軍區醫院時,那顆提起的心頓時安了一半兒。


    之後,祝聞趁熱打鐵勸了幾句,再加上祝曉用軟軟的小奶音跟著幫腔……


    孟紅的態度徹底軟了下來。


    過了會兒,還能從她身上感受到期待和激動。


    祝聞唯一遺憾的是,原本想要去鎮上找祝婉是不成了。


    不過祝聞已經想好,等孟紅手術完眼睛好了,送她迴村就順便去看祝婉。


    接下來,這趟路程沒有再起波瀾。


    隻是坐車實在是煎熬,開車還不像火車那樣,偶爾能起身走動。


    而且這年頭道路情況不好,哪怕江淮安竭力開得平穩,車廂裏仍然顛簸得厲害。


    剛上車時雀躍興奮的祝曉、孟紅,迅速變得萎靡、困倦。


    連腳邊的狗狗都攤開四肢、像塊小黃餅攤在地上,看著很是潦草。


    祝聞瞥了眼駕駛座的江淮安:


    “累嗎?要不換我來開?”


    她沒想太多,很自然地說出口。


    江淮安挑眉:


    “你會開車?”


    “會……”


    祝聞注意到孟紅困惑的視線,隻能話鋒一轉,


    “……看別人開過,不難。”


    江淮安眼裏漫出笑意:


    “所以你沒有駕照?”


    祝聞憋屈地嗯了聲。


    她在上個世界可是收集了一個車庫的頂尖跑車!


    結果在這裏,她連駕照都沒有……


    江淮安笑著轉移開話題:


    “放心,以我的狀態,別說開幾個小時,就算開三天三夜也沒有問題,保證會將你們安全送達!”


    祝聞好奇問他:


    “你技術這麽好,是汽車兵?”


    “算是吧,我開過坦克。”


    祝聞真不知道江淮安是怎麽把這兩件事畫上等號的。


    隨後,在江淮安的強烈要求下,祝聞她們幹脆靠著睡了一覺。


    祝曉睡得最香,她小身體枕著媽媽和外婆的腿,與座椅隔絕開,也順帶隔絕開了顛簸,睡得特別的愜意。


    那總是微微蹙起的眉心,不知什麽時候被揉開,重新擁有了孩童的寧靜。


    孟紅便叫祝聞:


    “你也睡,枕著我的肩膀。”


    祝聞二話不說,把孟紅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


    “睡吧。”


    孟紅嘀嘀咕咕,到底沒有退開,閉眼接受了女兒的好意。


    她早年經曆過很多事,在炮彈聲裏都能睡著,更別提這小小顛簸。


    祝聞很快聽到她平穩的唿吸聲。


    她放了心,往後靠著椅背,望著窗外。


    然後她感覺有人在看她。


    是江淮安,那雙幽沉漆黑的眼眸從後視鏡裏全神貫注看著她的時候,有種莫名奇妙的熟悉感。


    祝聞不想吵醒祝曉和孟紅,用眼神詢問他怎麽了。


    江淮安:‘不睡嗎?有我在。’


    祝聞:‘不困。’


    江淮安沒再勸。


    時間悄然流逝。


    轉眼幾小時過去,車子已經踏入省城的範圍。


    聽江淮安說,還有20分鍾就要到了。


    祝聞往外看了眼黑沉的天色:


    “蔡教授在等我是吧?”


    江淮安想起這趟的真正目的,理智迴籠:


    “是的,蔡教授希望我能接到你後,第一時間送你去研究所。但是沒關係,我可以先送你們迴家。”


    祝聞想到家裏有個定時炸彈,倒沒有拒絕。


    祝曉和孟紅悠悠轉醒。


    孟紅夜裏的視力更差,隻聽到車外的嘈雜聲。


    她問:“這是到城裏了?”


    祝聞嗯了聲:“這條街天黑之後比較吵鬧。”


    得知現在已經是晚上後,孟紅驚奇地睜大眼睛,語氣羨慕而向往:


    “城裏真是好熱鬧啊,這麽晚了都還有人在外麵走,如果是在村裏,大家都該熄燈睡覺了!”


    村裏雖然有電燈,但大部分人都舍不得一直開,怕費電。


    便仍然維持早早入睡的習慣。


    祝聞:“嗯,很熱鬧,等你眼睛好了,多出來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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