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聞迴老家的第三天。


    一大早,二姐祝婉說想家裏孩子了,收拾東西迴了鎮裏。


    臨走時她神色沒有半點異樣。


    連父母都說她就是這樣,時不時地會迴家住兩天,說是照顧二老。


    但祝聞總覺得,昨晚臨睡時,祝婉突然跑來她的房間,問她“離婚是什麽感覺”的神情很耐人尋味。


    可惜,祝婉性情溫柔,卻不是能被輕易撬開嘴巴的人,不管祝聞明裏暗裏打探,她都閉口不言。


    祝聞本來也在計劃瞞著孟紅、偷偷去鎮上買火車票的事兒。


    她便想著,可以順路去祝婉家裏看一眼。


    特別是那位二姐夫。


    他最好別出什麽幺蛾子!


    祝聞正沉思著。


    突然,院子門被砰地一聲重重推開。


    孟紅和祝毅先後走進來。


    孟紅叉著腰,麵色因激動而泛紅,嘴裏罵罵咧咧。


    祝毅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小聲勸著。


    祝聞在屋子裏,隔著窗子聽不真切。


    她便起身走到門口。


    原本蹲在地上和小黃狗玩兒的祝曉,也好奇地追在媽媽腿邊。


    祝聞低頭看了她一眼,沒來及多問。


    就剛好聽到孟紅拔高音量——


    “都是鄉親別傷和氣?那他們怎麽不這麽想,成天在背後編排我們阿聞?我看他們就是嘴賤、欠收拾!行了祝毅,你別為了個大隊長的位置,連自家閨女兒都不顧,如果是這樣,我寧願你不當這個破大隊長!”


    祝毅滿臉無奈。


    他想解釋自己沒那個意思。


    結果一抬頭,看到祝聞扶著門框,腿邊還跟了個小娃娃。


    兩雙黑漆漆的眼睛正看著自己。


    祝毅喉嚨一哽,急忙擺手:


    “阿聞,曉曉,你們千萬別誤會!我沒有那個意思!”


    祝聞笑著走過去,安慰他:


    “嗯,我知道。”


    接觸的這兩天,她已經摸透了祝毅的性格。


    她知道這位父親性子裏有些小毛病,但無傷大雅,本質還是善良、愛兒女的。


    所以祝聞隻是好奇:


    “這是跟人吵架了?”


    祝毅還猶豫說不說呢。


    孟紅搶先一步開口:


    “還不是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在背後說你壞話,還說她家閨女兒嫁不出去,都是因為你!”


    祝毅惱了:


    “你跟孩子說這些幹嘛,孩子聽了多傷心。”


    “我女兒堅強著呢!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


    孟紅呸了祝毅一口,又對祝聞說,


    “女兒,你記住了!村裏的人越是看不起你,覺得你離婚是錯誤的,你就越要過得好、活出個人樣兒來!讓他們好好看看,我們婦女到底能不能頂半邊天!”


    祝聞一愣,隨即笑了:


    “那當然好!”


    母女倆一個語氣鏗鏘有力,一個迴答信心滿滿。


    唯獨祝毅,抹了把汗:


    “好好好,是我的錯。”


    孟紅翻了個白眼:


    “本來就是你的錯!”


    祝聞看著兩人笑。


    見他們拌嘴,就上去拉他們的手:


    “我都餓了,想吃爸你做的煎餅。曉曉也想吃呢!對不對啊曉曉?”


    祝曉認真地點頭。


    祝毅一下子來了勁兒,卷起袖子就往廚房去:


    “我們曉曉要吃,那外公可得好好準備!”


    祝曉睜大了眼睛,有些靦腆、又有些期待地跟在祝毅身後。


    祝聞趁機跟孟紅說:


    “等吃了煎餅,我要出門一趟。”


    孟紅詫異:


    “去做什麽?”


    祝聞迴答:


    “買火車票啊,明天離開的火車票還沒買呢。”


    孟紅比她還急:


    “你怎麽不早點去?這年頭火車票難買著呢!”


    祝聞笑:


    “我心裏有數。”


    孟紅還是不放心,嘀咕著讓祝毅陪祝聞一起去。


    祝聞隨口找了個理由拒絕了。


    不過,沒來得及等她出門,門外先傳來嘈雜吵鬧聲。


    戰鬥力爆棚的孟紅立刻衝了出去,果然看到剛才和她起衝突的幾個人找上門來!


    為首的那個,是村長家的兒媳婦,跟孟紅貫來不對付。


    剛才也是她在背後嘀咕,說祝聞如果真離婚,就是抹黑了小河村所有姑娘的臉,以後所有未嫁女的婚事都要受到影響!


    孟紅恰好路過聽見,二話不說衝上去,撓了對方一臉。


    對方在躲避之時,不小心摔了一跤,疼得厲害,等和孟紅吵完了,迴家檢查,才發現自己後腰有一大塊淤青。


    於是,對方便說這是孟紅推的,特意找上門兒來,讓孟紅賠償她兩塊錢,不然這件事就沒完!


    孟紅冷笑:


    “兩塊錢?你看我扇你這巴掌像不像兩塊錢!”


    祝聞下意識想攔一下。


    誰料孟紅根本沒有要打架。


    對方也沒想打。


    兩人就隔著2米的距離,你來我往地吵架。


    祝聞聽得頭疼。


    要她真刀實槍地跟人打架,她誰都不怕。


    可是這樣來迴吵架,她就遠不如身經百戰的孟紅了。


    就在祝聞猶豫著,要不要幫腔時……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汽車喇叭的鳴笛聲。


    所有人都下意識扭頭看去。


    畢竟這年頭在農村,連自行車都少見,更不要說小汽車,那簡直是稀罕物件,一年到頭都看不到幾迴。


    於是所有人都忘了吵架,齊刷刷地往那輛正朝他們方向駛來的軍用吉普車看去。


    有群不懂事的小孩兒興奮地圍著車子蹦蹦跳跳,讓車子開得謹慎而緩慢。


    隔著擋風玻璃,隱約能看到駕駛座上是個穿軍裝的男人。


    不知道是誰來了句:


    “喲,這是哪兒來的車啊,也不知道找誰家的。”


    緊接著有人接話:


    “這車會不會找村長家的?秀娟嫂,你們家不是有很多親戚在城裏嗎?”


    村長家的兒媳婦秀娟,得意地掃了孟紅一眼:


    “那當然!我們家不止有親戚在城裏,我爸的弟弟的親家的兒子還在京城呢!”


    周圍一片嘩然,無數羨慕目光落在秀娟身上。


    孟紅卻是撇嘴,暗道有什麽了不起的……


    軍用吉普在祝家門口徐徐停下、熄火。


    穿著軍裝、豐神俊朗的年輕男人推開車門走下,開口就問:


    “請問這裏是祝聞祝同誌家裏嗎?”


    人群後,祝聞意外地看著來人——


    這不是她之前在火車上碰見的她哥的戰友江淮安嗎?


    他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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