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柏家境很差——


    父親早年遇到意外癱瘓在床,家裏全靠母親幹農活賺公分支撐下來,而他上麵有兩個姐姐,下麵還有一個妹妹。


    最窮的時候,一條褲子全家幾個人輪流穿,家裏米缸幹淨得能照人,一家老小全靠喝米湯度日,甚至連樹皮和地裏的蚯蚓都吃過。


    直到兩個姐姐陸續嫁出去,換了兩筆彩禮迴來,周家的日子才好過起來,還有能力給周柏娶了祝聞這麽個媳婦兒。


    祝聞是大隊長家的姑娘,模樣那是十裏八鄉都知道的漂亮,自小就是嬌慣長大。


    老實說,和周柏這樣的寒門子在一起,純粹是下嫁!


    奈何兩家有娃娃親,祝聞再不願意也要嫁。


    所以剛開始祝聞嫁到周家時,周家上上下下都不敢怠慢她,反而恨不得把她當小祖宗給供起來!


    為此,周柏和祝聞吵了很多次架,可祝聞依然我行我素、橫行霸道,連周家的二老都勸說周柏要放低身段、哄著媳婦兒。


    這些情況,直到周柏考上大學後,發生了改變。


    周家二老不再處處哄著祝聞,想起來會陰陽兩句:


    周家兩個外嫁的姐姐迴門,也隔三差五地數落祝聞這裏不對那裏不對;


    周家最小的妹妹更是口無遮攔,有次直接指著祝聞的鼻子說她能嫁給自己哥哥是要燒高香的大好事!


    祝聞憋屈,卻無可奈何。


    因為周柏的未來隨著他考上省城大學的那一刻,就發生了改變。


    一大家子人,全指望著周柏的聰明腦袋可以改變命。


    她也是。


    ……


    在祝聞看來,原來的祝聞太過看低自己。


    或許是時代的限製,讓她除了嫁個男人,根本想不到其他改變命運的辦法。


    就連對未來的期許,都全部寄托在別人身上。


    事實上,周柏哪裏是個靠得住的人?


    ……


    此時的周柏,抱著書,和一群室友說說笑笑地穿過校園的林蔭大道。


    空氣中似乎漂浮著書卷的香氣,那是屬於知識的味道,連帶著他的靈魂都變得非同凡響、不染塵俗起來。


    突然,身旁的室友們躁動起來:


    “快看那邊!好漂亮的姑娘!”


    “俺、俺想認識她……”


    “別胡思亂想,人家一看就是嬌養長大的城裏姑娘,哪裏看得上我們農村娃?”


    “哎不對,我認得她,她是圖書室的老師!”


    “她是不是在看我們……”


    “……”


    周柏從聽到“圖書室的老師”這句時,神色就有些不對勁了。


    他飛快抬頭,瞥了幾眼,心裏驟然沉下。


    果然是祝聞!


    打扮得這麽花枝招展,是想給誰看?


    果然是心思浮躁、不守婦道的女人!


    他迅速收迴視線,臉色不太好看。


    尤其是聽著室友那些吹捧祝聞的話,更是刺耳得很。


    仿佛聽到了以前很多人的聲音——


    ‘大隊長家的小聞願意嫁給你,是你的福氣,你可要珍惜!’


    ‘多哄哄她,畢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姑娘,脾氣大點兒也正常。’


    ‘能娶到她是你和我們家的福分!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周柏煩躁極了,突兀地反駁了其他人的話:


    “怎麽能妄自菲薄?我們也是省城大學的學生,未來的國之棟梁!再說了,她也不一定就是城裏人……”


    後麵這句話泄露太多,周柏隻得閉嘴。


    其他人則了然地笑起來,拍著他的肩膀:


    “知道了周柏,你是在給我們打氣嘛!”


    “哎,真羨慕你,遇到這樣的姑娘也不會露怯,因為也是城裏人的緣故嗎?”


    “喂喂,你們說那樣漂亮的姑娘,是不是隻有周柏這樣的,才能和她在一起啊!”


    “……”


    室友雖然是無惡意地調侃,但是卻刺痛了周柏。


    “別開玩笑!”


    他臉色有些黑。


    其他人有點被嚇到,訕訕地轉移開話題。


    周柏握緊拳頭,很想跟他們解釋——


    他不是城裏人,他是農村娃。


    那邊被他們仰望的所謂城裏姑娘,也是從農村走出來,還是他的妻子……


    可是他不敢。


    謊言說出去,還一瞞就是三年。


    多少同學都以為他是城裏人,家境好,對他羨慕又吹捧。


    要是真相敗露,他們會怎麽看他?


    所以周柏隻能死死忍著。


    然後,目不斜視地走過祝聞,像是不認識她。


    ……


    的確是“不認識”。


    從來到省城大學的第一天,兩人就約好要裝得互不認識。


    祝聞是為了工作。


    那周柏呢?


    她笑了。


    隨後抱著東西,走出學校,步行10分鍾就到了家。


    房子從外麵看是個小院兒,走進去後,總共三麵廂房,左邊那間最小的,就是祝聞和周柏的房間。


    另外兩間,中間那間麵積最大,足有兩個臥室,卻是爺爺奶奶兒子兒媳以及和小孫子三代同堂住在裏麵。


    還有右邊那間,同樣住著一家三口,夫妻倆比祝聞周柏的年齡大一點兒,丈夫是附近派出所的警察,妻子沒有工作,他們還有個10歲的女兒,在附近上小學。


    中間的小院兒,有十來個平方,角落是院子所有人共用的廁所,旁邊就是磚頭砌的洗衣台。


    至於其他空餘的地方,要麽種著菜,要麽晾著衣服,靠牆還停著兩輛自行車,幾乎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祝聞推門而入,看著亂糟糟的景象,倒是算得上沉靜,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雖然從上千平大豪宅直接降級成這樣子的小院兒,落差著實是有點大。


    不過她接受得挺快。


    畢竟,連這房子都是蔡教授借給他們住的,否則他們連這樣一間廂房都沒有。


    “小聞,你也迴來了?你家那口子剛到家呢!哎,你們不是都在省城大學嗎?怎麽沒一起?”


    三口之家的趙秀趙嫂子,正在院子裏洗菜,見了祝聞主動打起招唿。


    祝聞按照記憶裏的習慣,朝趙嫂子迴以燦爛的笑:


    “時間不對,沒遇上。對了,趙嫂子,你上次說讓我陪你挑衣服?”


    “啊對!我都差點兒忘了!小聞,這事兒可麻煩你了,你眼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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