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勤處大姐的絮絮叨叨裏,祝聞不得不坐了迴去。


    看了眼牆上的鍾,距離下班時間還有兩個小時。


    反正還要等,祝聞索性撈起手邊的鏡子。


    原來的祝聞是個很注重外貌的人,時刻把鏡子擺在身邊,三不五時就要照一照。


    鏡子裏倒映出來的模樣,和祝聞本身沒有太大區別。


    不過要更嬌俏、明豔幾分——


    她身上穿著鵝黃色的確良襯衫和白色的長褲,脖間綁著條淡綠色的絲巾,小小一點點綴,卻讓整個人的顏色都鮮活靈動起來,像是三月的明媚春光。


    她濃密烏黑的頭發往上梳起,在側邊綁成了鬆垮垮的麻花辮,看似慵懶,實則每根頭發絲都是精心梳理過的,還在發尾用小巧思綁出了一點彎曲的弧度。


    那露出來的一張臉更是膚白勝雪、美麗動人,足以見得主人對它花的心思!


    不得不說,能在農村把自己養成這水當當的模樣,哪怕父親是個大隊長,原來的祝聞依然是個有本事的人。


    在她的記憶裏,可沒有什麽吃虧的經曆。


    哪怕麵對她那隱約重男輕女的親爹,她也是該懟就懟,能狠心給自己爭取福利的,就絕對不會手軟!


    當然,這樣的祝聞落在別人口中,就是刁鑽刻薄、沒有容人的氣度。


    ……反正不是賢惠女子該有的樣兒!


    賢惠?


    她可擔當不起這樣的罵名!


    不得不說,祝聞對書裏評價並不高的“祝聞”沒有厭惡,反而頗為欣賞。


    雖然書裏許多人對祝聞喜歡打扮都是嗤之以鼻的態度,認為這是“不安於室”的表現。


    但在祝聞看來,喜歡打扮、為自己爭取權利有什麽錯呢?


    書裏的她都是靠自己雙手,不偷不搶。


    反倒是周柏,說得自己委曲求全,好像讓他娶祝聞做妻子,是天大的苦差事兒。


    可是看他對祝聞也沒有避如蛇蠍,不照樣跟她生了個女兒?


    再說讀書這幾年,如果沒有祝聞借著蔡教授的關係,找到工作,每月30塊的工資拿著,日常打理家裏方方麵麵,周柏能安心讀書?


    要知道,周柏這屆高考生,是恢複高考後的第一批,許多人就算考上了大學,也因為拖家帶口,要麽讀書艱難、要麽根本讀不起。


    跟他們比起來,本來家徒四壁的周柏,過得那叫一個滋潤!


    結果後來書裏說什麽?


    他與前妻沒有感情基礎,一切都是她強求而來?


    好一個不要臉的渣男!


    祝聞輕嗤。


    她覺得,書裏祝聞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自己的女兒。


    至於其他的人……


    嗬嗬。


    “又在照鏡子了?小祝啊,你說你……”


    後勤處大姐又來了。


    其實這大姐除了嘴巴碎點,人倒是不壞,對祝聞多有照拂。


    祝聞不想嗆她,靈光一閃:


    “大姐,你來借書嗎?”


    大姐有點懵:


    “我?看書?”


    隨後趕緊擺擺手,


    “別別別,我看到字就頭疼。”


    大姐文化不高,對讀書不感興趣。


    但祝聞仍然起身往書架走去:


    “又不是所有書都枯燥難讀,比如我之前就看到一本……找到了!《織毛衣的一百種樣式圖解》!”


    大姐好奇地湊過來:


    “什麽?織毛線都有書教?”


    “當然了,書既然是傳授知識的,那就應該有教無類嘛。”


    祝聞說著,把書翻開,將裏麵詳細的圖給大姐看,


    “我記得大姐前兩天說要給女兒織件毛衣?”


    【‘積分+1’】


    嗯?


    這也算?


    大姐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對對對,我還頭疼呢,要打點什麽樣式,沒想到還有這種好書!哎喲,寫得可真詳細!”


    看著大姐兩眼放光,祝聞笑吟吟地把書往大姐懷裏一推:


    “要登記嗎?”


    大姐如獲至寶,哪有不應的理?


    她走時,還對祝聞感謝不已,離開前不忘塞給祝聞兩隻橘子。


    祝聞剝著橘子,目光懶散地掃過書架,琢磨著要找點什麽書來看比較好。


    她思考得出神,沒注意到有人走進圖書室。


    “……你倒是長進了不少。”


    一個語氣複雜的聲音,在身後冷不丁響起。


    祝聞咬著橘子,迴頭看去:


    “蔡教授?”


    怎麽迴事?


    這位居然沒有躲著她,而是主動找上門?


    蔡教授全名蔡明哲,今年60多,看著頭發花白、模樣普通、穿著樸素,就像街邊隨隨便便就能遇見的大爺,而不是國內一流大學的教授。


    唯一讓人留意的,是那雙清明而堅定的眼睛,是外物絕對無法動搖的堅若磐石。


    他是從共和國最艱難時期走過來的科學家,見過最動蕩的時代,向往著最光明的未來,是一個不斷為自己理想踐行且努力的人。


    祝聞看到他袖口都磨破了,卻打了補丁,繼續穿著,毫不在意旁人目光的樣子,就知道為什麽他對原來的祝聞會不假辭色。


    祝聞不討厭這樣的人,反而還有些欽佩。


    無論什麽時代,崇高的理想主義者都值得人尊敬。


    於是,她把另一個沒來得及剝開的橘子遞過去:


    “要吃嗎?”


    蔡教授瞪了她一眼。


    最後,還是接了過去。


    祝聞慢吞吞地吃著橘子:


    “蔡教授找我有事嗎?”


    蔡教授覺得有些古怪。


    祝聞身上好像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可具體哪點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


    他便仍是那個嚴厲沒好氣的口吻:


    “你還問我?不是你嫌圖書室工作太枯燥太無聊,讓我給你重新找一個嗎?我問了一個朋友,有份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的工作,也是臨時工,能不能留下來還不一定……”


    蔡教授說著嫌棄祝聞,可給祝聞講起新工作時,仍然細致耐心,把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


    比如圖書室的工作雖然枯燥,卻勝在穩定、簡單,人際關係友好,工作環境也單純。


    但百貨公司售貨員的工作,聽著光鮮亮麗,實際要與人打交道,會辛苦許多,也競爭激烈。


    而且作為臨時工,工資並不比現在高,如果遇不到有正式職工的位置退出來,恐怕幹了2、3個月就要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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