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攏在火葬地四周的幸存者們低著頭,開始齊聲呤誦昊天道教曲裏的往生令,單調的音節不斷重複,祈禱火苗中的靈魂能夠順利迴歸昊天的懷抱。最開始有些嘈亂的聲音後來變得越來越整齊,低沉而充滿了悲憫的氣氛。


    寧缺因為尷尬沒有走下馬車,他掀起車簾,沉默看著遠處的火苗,聽著人們的吟誦祈禱聲,忽然抬起頭來望向頭頂高而遠的天穹。


    荒原的天空就像他熟悉的那樣幹淨,但此時在夕陽的照耀下,自然分成了兩片截然不同的世界,近夜的那麵幽藍似海,近日的那麵燃燒似火。


    降臨到這個世界,他無法解釋,童年在長安城裏接觸的都是對昊天的信仰,他的師傅顏瑟大師是昊天南門供奉,是西陵神殿上有座位的大神官。


    所以他理所當然地像世上絕大多數人一樣信奉昊天。


    然而此時此刻,就在火苗裏的無數靈魂之前,在海洋與火焰般的天穹下,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難以自抑地漸漸地在發生變化。


    人們在草甸間再次結營,度過了漫長而寒冷的一個夜晚。第二日清晨,幸存下來的數十騎燕國騎兵帶著傷員南歸。他們是崇明太子的嫡係,很清楚昨日遇襲時為何神殿騎兵會有那樣的態度,也知道就算去了王庭,也根本討不到任何公道,甚至還有極大的危險會被神殿懲處,所以自然選擇歸國。


    大河國墨池苑的弟子們,沒有隨燕騎一道南歸,而是乘坐著兩輛馬車和幾匹馬,再次啟程,向著東北方向的左帳王庭駛去,同行的還有羅毅。


    看著車窗外荒蕪的景致和疏草間的殘雪,寧缺咳了兩聲,從懷中取出桑桑準備好的手絹,將唇角的鮮血拭去,轉頭望著對麵的白衣少女問道:“為什麽要去王庭?”


    “糧隊的事情總需要一個交代,而且……”


    莫山山眼簾微垂,睫毛輕顫,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我很生氣。”


    寧缺看著她笑了起來,說道:“我發現自己有點喜歡你了。”


    聞言,羅毅轉頭看著寧缺,眼神滿是警告,仿佛再說,你小子想幹嘛,信不信我揍你。


    見此,寧缺縮了縮脖子,尷尬解釋道:“當然,我是喜歡你的性格。”


    聽到這話,羅毅方才轉過頭去看著山山,直到看得她小臉通紅,才移開目光。


    …………


    馬車還在行進,原野上的風掀起車簾,清晨的陽光灑了進來。晨光映在車廂內黑白兩色素淨的裝飾上,落在她黑色的發與白皙的臉上,析離出幾縷光影,平靜而肯定的聲音,從她唇間緩緩道出:“我想,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聞言,旁邊的羅毅嘴角勾起,一臉深情的看著山山緩緩開口道:“我會用我這一生去守護我最愛的人直至永恆”。


    此後數日時間,寧缺留在馬車上養傷,同時一直享受著羅毅和山山的狗糧,三人很少下車,便是進食小歇也都在車上,羅毅都看不慣寧缺了,發現他就是一個兩百瓦的大燈泡。


    深入荒原,由東北再折西北,行不多時便可見天穹遠處那抹淡淡山影。


    岷山乃是世間最雄奇最長的山脈,由荒原深處一直向南延展,直至大唐河北郡之南近長安城的所在,延綿不知多少公裏,仿佛是昊天在世間北地留下的一把寶劍。


    在荒原中段岷山有一段中斷,形成天然的峽穀,峽穀的西向築有城池,由大唐北路邊軍精銳鎮防,戒備森嚴,而岷山也由於這段中斷被分成南北兩麓。


    岷山北麓深在荒原,被蠻人們稱作紮什山,就是天棄山的意思,表示如果走出這道山脈,便等若被昊天遺棄,而岷山南麓便是以前寧缺居住的地方。


    時已隆冬,天寒地凍,天棄山下的草場不知是不是因為山間地熱的關係,竟然東一片西一片還生著些茵茵青草,帳蓬如白雲一般在草場間盛放。


    兩輛馬車,幾匹疲馬載著大河國墨池苑弟子來們到草場外,身後沒有糧隊,更沒有什麽護衛騎兵,看上去顯得有些淒涼。


    草原蠻人左帳王庭與中原聯軍的和議已經正式開始,各方勢力帶著騎兵齊聚於此,遠遠便聽著嘈雜熱鬧的聲音,不知有多少人正在飲酒敘事。


    王庭一支騎兵把墨池苑弟子們迎入營間,很明顯草甸遇襲以及那半道神符的事情已經流傳開來,有人知曉書癡便在馬車之中,所以騎兵表現的還算尊重。


    相反是營間那些來自中原的使者護衛,看著墨池苑弟子們的眼神有些冷淡。他們不理解糧草盡毀,為什麽這些人不退迴燕北,而是趕來王庭,難道這些墨池苑弟子們不知道,神殿和聯軍裏有些大人物對他們的表現極為不滿?


    疲馬塵車十來人,自然不可能影響荒原局勢,蠻人王庭與中原聯軍的談判和他們更沒有什麽關係,經曆馬賊劫掠糧草盡失,卻還是堅持來此,墨池苑弟子們自己知道是要尋覓公道,而在別人看來則是被迫前來等候神殿的處理結果,前景黯淡全無光明,自然沒有誰會願意前來親近,哪怕傳聞書癡便在那輛馬車中。


    雄山畔的草場漫無邊際,隆冬時節雖然有上萬人聚集此地,帳蓬朵朵盛開,但依然有足夠多的地方可以用來安置人員。為了表示誠意,王庭方麵同意中原聯軍自行選擇地方紮營調配人馬,負責此事的人是西陵神殿的一位主事,他神情淡漠與酌之華見過禮後,直接把墨池苑弟子們帶到了一個地方。


    兩個帳蓬離聯軍中帳的距離並不遠,就在中帳後方,卻顯得有些偏僻,地勢略高,墨池苑弟子們走進帳中,看著那些事先準備好的用具,發現還算不錯,心裏清楚大概是聯軍因為山主的關係,終究還是給了些顏麵。


    隻是從被王庭騎兵接來此間,直到此時此刻,除了那位神殿主事之外,竟沒有一個聯軍上層或是神殿的大人物出麵,加上一路所見那些中原諸國來人的冷漠眼光,墨池苑弟子們知道自己刻意被人排擠遺忘,情緒不免有些低落不平。


    天貓女年紀太小,自然想不到那麽多,她看著帳內厚厚的羊毛褥子,想著今天晚上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不用在狹窄的車廂裏和山主擠在一處,倒顯得有些高興。


    被排擠被刻意遺忘的遭遇,寧缺去年在書院裏便經曆過,所以他很習慣,並不怎麽在乎,隻是覺得這處宿營地的位置似乎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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