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授看著他臉上的尷尬神情,忽然嫣然一笑,清麗驟增,微笑開口說道:“想就是關鍵,隻要人想做什麽事情,往往就能做成,人的想法或者說野心,本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事物,你能堅持是正確的選擇。”


    “上次和你說過,這些樹就像是插入大地裏的劍,如果你能把這些樹拔出來,便是一柄柄刺向蒼穹的劍,人的執著就是自我,而自我就是你手中的劍。”


    “隻是有些可惜了。”她轉身向劍林外走去,留下一聲輕歎。


    寧缺不明白這聲可惜感慨是什麽意思,有些緊張想道,難道女教授的意思是說自己雖然根骨不錯意誌頗佳可惜今次依然不可能是隆慶皇子的對手?


    看著漸要消失在劍林邊緣的纖麗背影,他忽然開口問道:“先生,剛才你說如果我不進二層樓,就給我介紹老師的事情是真的嗎?”


    女教授沒有迴頭,平靜應道:“自然是真的。”


    寧缺抬手捂著額頭,笑著問道:“我現在後悔了行不行?”


    女教授微笑迴答道:“我給過你機會了。”


    想法、執著、自我、野心、劍。


    女教授的話仿佛披著一層輕紗,看不清楚裏麵隱藏著的真義,但寧缺卻隱約明白了一些東西。女教授會對他說出這番話來,自然是看出了他的本性,自四歲逃離長安城之後,寧缺就是依靠這些精神氣質才能活著並且活的越來越好。


    想起昨夜陳皮皮在舊書樓裏神情凝重說的“謹守本心”、“做到極致”,寧缺發現這和女教授的說法其實內裏都是一個意思,仔細思考之後,他雖然還是不知道二層樓開啟時的考試方法是什麽,但大概能夠猜到試題考驗的方麵是什麽。


    “這應該是我所擅長的事情。”


    寧缺輕輕握緊了拳頭,走過濕地與靜巷,來到已然人聲鼎沸的書院前坪。


    黑白相間的清美書院建築群間,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了這麽多人,平日裏大部分時間都在研究自己課題的教授博士們,搬著各式各樣的椅子集體來到了室外,手裏捧著熱茶,激烈地爭論著今日二層樓的事情,甚至開始打起賭來。


    書院學生們更是早早集體到場,雖然他們當中絕大部分人都不敢奢望自己能進二層樓,但也沒有一個人願意錯過這樣的時刻,諸生把術科六生圍在中央,不停替他們加油打氣,而南晉謝承運自然是眾人關注的焦點。


    時近正午。


    伴著悠揚禮樂,大唐親王殿下李沛言以及公主李漁,還有朝廷數部官員從草甸下方走來,緊隨其後的是各國的使節,以及數十位來自西陵神殿的神官道人。


    草甸中央道旁的青樹有的已經開花,粉粉揚揚,清新可愛,尤其是臨近書院正門處那株桃樹,不知為何怒放的尤其厲害,嬌嫩招展於春風之中。


    一名穿著深色素服的年輕男子,自道間行來,正怒放的桃花被他完美臉頰一襯,頓時失卻是全部顏色,此人正是燕國隆慶皇子。


    西陵諭天院副院長莫離以下所有神官,並諸國使節集體起立,而正議論紛紛的書院諸生頓時鴉雀無聲,即便是那些看慣了二層樓開啟儀式的書院教授博士,看著陽光花影間走來的年輕皇子,也不禁撫掌讚歎。


    寧缺站在人群外的角落裏,看著場間的動靜。沒有人注意到他,即便是那日之後,依然沒有人會把他這樣普通的書院學生,真的當成隆慶皇子的對手。


    一位書院教授走了出來。


    看見這位教授登場,無論是親王公主還是西陵神殿的大人物,紛紛起身微微鞠躬致意,因為這位教授是隱居在書院中清修的一位神符師,身份極為尊貴,對於這樣的人物,沒有誰會在他麵前擺架子,更何況今天書院二層樓開啟儀式便是由這位教授負責主持。


    “書院二層樓今日開啟,隻招一人。”


    教授麵無表情看著場間數百人說道,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麽符術,蒼老的聲音竟是清清楚楚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裏,並且且並不顯得音隆震耳。


    “考試方法很簡單。”


    教授伸手指向書院後方被雲霧遮掩的大山,說道:“石徑繞山而轉,想入書院二層樓請隨意登山,誰能登到山頂,誰便能入二層樓,如果都走不到,那便以誰登的更高來判定勝負。”


    以登山來判定勝負,來決定誰有資格進入書院二層樓?


    書院前坪上的人們麵露疑惑不解神情,心想這未免也太荒唐太兒戲了。而親王李沛言和神官莫離等人的臉上,卻看不到任何神情,他們這些大人物總歸還是了解一些往年二層樓開啟時的細節,知道書院裏的人喜歡弄這種玄虛,卻不會認為這種玄虛是兒戲。


    場間所有人抬起頭來遙望書院後方那座大山。此時太陽已經升到了天穹最頂處,光線最是熾烈,然而不知道為什麽,熾烈陽光卻未能驅散山腰間的霧氣,人們根本看不表楚雲霧之中的山體模樣,隻能看到雲下的斜斜山道。


    直到此時,書院很多學生才想起來,平日裏自己根本未曾正眼看過這座大山,雖然這座山峰高大崛險,就在書院後方,但因為它的沉默、它的平靜而變得如同消失了一般。


    大山就在那裏,大山永遠就在那裏,既然如此,那何必還要專門去看它?


    通往後山的道路就在書院靜巷之後,就在離二層樓不遠處的一道籬笆後,人們站在書院石坪之上,便能清晰地看到山腳下那段並不怎麽崎嶇的山道。


    一片安靜,沒有人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始終沒有人向大山走去。


    “看來小僧隻好先行一步了。”


    就在一片緊張造成的死寂間,忽然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出乎所有人意料,率先開始登山、向書院二層樓前進的並不是書院裏的學生,也不是被全天下昊天道信徒視若神子的隆慶皇子,而是……一個年輕僧人。


    那僧人約摸二十多歲,模樣清俊,身上穿著一件破爛卻被洗的幹幹淨淨的僧袍,腳上穿著一雙草鞋,草鞋邊緣已經快要爛掉,可以想見這雙鞋伴他走過了多少窮山惡水、遍地荊棘,然而如果仔細望去,卻能看到他的腳上竟沒有一點泥垢。


    白淨的像蓮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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