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亭老朝是修行者,他們隻是普通的江湖人,雙方實力上的差距就像是鷹與蟻之間的距離,劍影穿腿而過帶起一蓬血花,繞頸而過掉下好大一顆頭顱,握斧的漢子斷了手指,揮刀的漢子仆倒在雨水之中。再強悍的戰鬥力在那道時隱時現的劍影麵前都不值一提,再強悍的血性在同伴不時倒下後總會絕望的潰解。


    朝小樹平靜前行,身上青衫早已被雨水打濕,然而就像寧缺每次看到他時那樣,誰都不會覺得這位長安黑夜第一人狼狽,他走在春雨裏,就像春雨一樣自然,身上流露出來的氣息就像春雨一樣滋潤大地,令人無法抵禦甚至不想抵禦。


    來自長安西城南城的幫眾們看著雨中行來的中年男子,仿佛看到一個惡魔正溫文爾雅地向自己點頭示意,然後舉起魔爪輕鬆將自己捏成碎片,滿心震駭的他們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恐懼,不知道是誰發了一聲喊,眾人終於散去。


    南城蒙老爺西城俊介還有貓叔那些人物已經不知何時悄悄溜走,破舊的春風亭四周除了那些被雨水不停衝涮的屍體,那些重傷呻吟的重傷員,再也看不到一個站立著的人,天地間一片清靜——如果忽略那些雨水中的屍體和傷者,忽然掉雨水都無法衝淡的血腥味還有春風亭被撞塌的一角。


    寧缺沉默跟著朝小樹身後向前走去。他雙手緊握住刀柄,雪亮的刀身橫於胸前淋著雨水,從始至終他沒有出過一刀,這場單方麵的屠殺便就此結束,但他沒有放鬆更沒有什麽尷尬歉意,因為他知道真正的兇險還沒有到來——如果你有機會跟著一位修行者戰鬥,那麽你遇見的敵人就極有機會是一位甚至幾位修行者。


    一步兩步,朝小樹走到自家宅院門前,身畔鞘中無劍,那劍此時不知正在哪方夜雨中穿行,他伸出空著的雙手輕推,被雨水打濕的門軸發出一聲有些怪異的呻吟,


    院門被推開,數十名穿著深色雨披的唐軍精銳端著弓弩相迎,表情堅毅冷漠;雨簾之後的聽雨樓木地板上,那名穿著星白長衫的中年男子眉頭微蹙,身旁鞘中短劍低鳴;戴著笠帽的苦行僧緩緩抬起頭來,手中念珠微微一僵;遠處巷口那兩輛馬車依舊安靜,其中一個車廂裏咳嗽的聲音不知去了何處。


    安靜還是安靜,輕微的風聲在樹葉與梁柱間輕繞,淅瀝的雨聲在庭院和小池間輕響,彼此看著彼此,沒有任何人選擇搶先動手。


    沉默也許很長,也許很短,朝小樹的目光越過那群持弩的軍士,落在樓間的苦行僧與劍客身上,淡然說道:“這是我的家,請你們出去。”


    “沒有人會出去。”身著星白長衫的劍客平靜迴答道。


    朝小樹看著此人身旁輕振欲鳴的那把短劍,若有所思,忽然開口問道:“前些天那場雨裏,就是你殺了我那位小兄弟?”


    長衫劍客身體微微前傾,示意自己正是那人。


    朝小樹唇角微微翹起,看著他說道:“那你今天會第一個死。”


    雨一直在下,順著聽雨樓頂的瓦片屋簷流淌而下,變成水簾,那位苦行僧身前的銅缽一直承著雨水,漸蓄漸多,就在這一刻終於溢了出來。


    朝小樹出手。


    他抬起右臂,隔著重重雨簾,隔著那些持弩嚴陣以待的唐軍精銳,遙遙指向聽雨樓裏那名長衫劍客。


    隨著一指點出,雨夜裏驟然響起一道淒厲的鳴嘯,那把始終隱藏在夜色春雨間的薄劍終於顯現出了蹤跡,自聽雨樓上閃電般破空而至!


    長衫劍客眼瞳劇縮,懸在身旁的右手中指一扣一彈,身旁那柄已經躍躍欲出的短劍一聲清呤震鞘而出,化作一道清光護在自己身前。


    朝小樹說了今天第一個要死的人就是他,朝小樹隔雨簾一指指的也是他,然而朝小樹第一劍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他身旁那名苦行僧!


    那位苦行僧雖然始終沉默,但卻一直警惕注視著周遭的動靜,上空天地元氣稍有波動,他便知道朝小樹已然動手。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是這一劍的目標,然而佛宗弟子的本能讓他枯掌重重一拍身旁木板,木板縫隙間煙塵一震,木階前那隻銅缽仿佛被人踢了一腳,猛地彈了起來,在空中蕩出無數水花。


    灰淡的劍影破空而至,穿透那片晶瑩透明如琉璃的水花,卻被銅缽擋個正著,鋒利高速的薄劍與笨拙厚實的銅缽狠狠相撞,發出一聲令人耳膜欲裂的脆響!


    苦行僧侶露在笠帽外的臉有些微黑,在這一瞬間變得極為蒼白,明顯吃了些虧,而就此時,長衫劍客雙眉一挑,見機奇快地手腕一翻,中食二指並為劍決指向站在府門處的朝小樹,在他身周剛飛舞半圈的短劍去勢陡轉,化為一道青光直刺朝小樹的麵門,此時朝小樹的飛劍正與苦行僧的銅缽相撞,又如何護得住自身?


    緊握長刀柄沉默站在朝小樹身後的寧缺動了,他身體快速向左閃去,就在將要閃出朝小樹身體時,卻強行收住了腳步,他不是畏懼那名長衫劍客的手段,不是害怕那道青光短劍,而是發現現在依然不需要自己出手。


    因為朝小樹的飛劍在與苦行僧銅缽相撞後,雖未能破缽而出,卻也未頹然墮地,而是借著那道猛烈的撞擊力量,單薄青鋼劍上那些不知意味的縫隙線條,在那一瞬間驟然放大脫離,極為奇妙地在空中化作了五片極薄的劍片疾飛而射!


    無中能生有,一而再,再而三,再三便是五。


    朝小樹一劍化五,三枚劍片嗤嗤作響繞過銅缽的方位,射向苦行僧的身體,其餘兩枚劍片沒有迴援己身,而是根本無視長衫劍客的青光短劍,犀利一掠斜斜刺向他的麵門!


    縱是修行者的戰爭,這青衫中年男子依然在其間貫注著長安江湖的凜厲狠辣意味:你若殺我你便要死,我在長安江湖夜色裏修行多年,我不懼生死之別,你在名山大川師門庇護之下修行多年,怕不怕死?


    長衫劍客怕死,麵色微白的他並指劍決一散一勾,把剛飛出半箭之地的青光短劍強行召迴,在最危險的那一瞬間,擊飛了兩枚襲向自己眼睛的劍片,就這一個動作便讓他的右手微微顫抖起來,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隱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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