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巾複起的當夜,田瑭便收到了加急軍令。


    劉虞親筆且簡明扼要:“黃巾複起,速迴薊縣!”


    二話不說,田瑭隻帶沮授和程質連夜往迴趕,其餘人等繼續在沮陽冶鐵。


    “公與,依你看,此事如何平息。”騎在發蹄狂奔的馬上,田瑭頂著風大聲問沮授。夜裏的風,已經頗有寒意。


    其實他心中已有計較,隻是不知是否妥當。


    “誅其首惡!”沮授的迴答,一針見血;口氣,果斷決絕。


    程質嘴角上翹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角度,半眯的眼中殺氣騰騰。


    看來,三人的結論是一致的。雖然各自看問題的角度不同。


    沮陽距離薊縣不過一百多裏路,三人快馬加鞭,於子時從西城門入城。子時,城樓上竟還火把通明,顯然形勢急迫,守城的軍士已經是晝夜輪替,嚴防死守。


    入城後徑直前往劉虞府邸。


    所有人都在,各個麵色凝重,鮮於輔和鮮於銀甚至還穿著甲胄。


    “主公!”田瑭和沮授進屋,躬身拜見劉虞。


    “文佐,公與,快坐快坐。”劉虞起身相迎,後麵有小廝端來熱水。


    “主公,情形如何?”田瑭比較著急了解情況,因為所有的策略都是他定的,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自然有推脫不了的責任。


    “賊人事起倉促,目前都聚在東門外,還未有大的動作。”劉虞滿麵倦容,但語速很快,“他們沒有衣食,必定急於入城劫掠,之所以還未行動,隻是在做準備。”


    “城外黃巾目前還不是威脅,薊縣城牆雖舊,擋他們幾天還是沒有問題的。最緊要的是城內這一萬多流民,還有已經安置在各處的萬餘人。”鮮於輔緊捏著拳頭,甲胄叮當作響,“若城內的流民和城外的一起發動,那才是大禍!”


    “鮮於將軍所言不虛,城內謠言滿天飛,隱隱也有些作亂的苗頭了。”齊周喪著頭,顯然他認為這事因他而起。


    “此事確實棘手,但也不是全無辦法。”田瑭看了沮授一眼,見他點了一下頭,便繼續說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屋內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思量田瑭的意思。


    “文佐的意思是,刺殺那個領頭的?”田疇最快跟上田瑭的思路。


    “沒錯,一路上我已聽傳信軍士詳述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我認為這是有預謀的策反。”田瑭的目光犀利,仿佛能看穿這間屋子,看透薊縣城牆,看到那城外的賊首,“就算有矛盾,有爭鬥,有對峙,我們開倉放糧總是事實吧,我們遣醫送藥總是事實吧,我們還讓他們進城避風!”


    “真是狼心狗肺!”程緒忍不住罵了一句。


    “人之初,性本善!個別人狼心狗肺是可以理解的,一群人全都狼心狗肺?他們都是普通百姓,本是良善之人,我相信絕大部分人已經看到了我們的善意。”田瑭壓了壓手,示意程緒稍安毋躁,“不過,有人故意曲解了我們的善意,並煽動無知百姓,想要火中取栗。”


    “文佐為何如此篤定?”田疇追問一句。


    “黃巾之亂非同小可,它不是純粹的官逼民反,而是一開始便帶有強烈的政治訴求。”田瑭環視眾人,麵色凝重地說,“一般的造反,隻要被撲滅一次,或者帶頭的首領被殺,基本就結束了,如陳勝吳廣,如王匡王鳳。而黃巾之亂不同,自靈帝光和七年始,黃巾之亂已遷延七八年光景,張角起事當年就病死了,張寶、張梁也於同年先後被殺,但黃巾軍依舊風起雲湧,雖反複被剿滅,卻又能反複崛起。即使是六年之後的靈帝中平五年,黃巾依舊能大規模死灰複燃,二月,郭泰等於西河白波穀起事,攻略太原郡、河東郡等地;四月,汝南郡葛陂黃巾軍再起,攻沒郡縣;十月,青州、徐州黃巾賊又起,攻略郡縣。”


    眾人默不作聲,他們確實沒有思考過田瑭所說的這個層麵。


    其實田瑭也是到了這個時代才察覺到黃巾起義的不同,因為他可以憑借一個現代人的眼光,仔細審視正在發生的黃巾起義,而不是捧著曆史書,讀那些沒有溫度的故事。


    一切的關鍵點,在張角和他所創的太平道上。


    正常的人在正常的年頭是不可能冒著全家一起掉腦袋的風險去造反的,縱觀曆朝曆代的農民起義,基本都是活不下去了才冒這個險。比如失業了吃不上飯的米脂下崗人員李自成,比如沒了飯轍的定邊小商販張獻忠,比如要飯都已經沒處去要的鳳陽和尚朱元璋。


    但張角不是這樣的人。張角有自己的政治綱領,在造反之前就主張自食其力,宣揚周窮救急,他所推崇的《太平經》,明白無誤的代表平民階層利益,反對統治階級欺壓百姓。


    張角也不愁吃穿,因為他是一個道士。在以老子之學治天下的漢朝,道士是有供養的,何況他有眾多弟子,這些弟子也會給他供養。


    但他趁著漢末的多次大瘟疫,創立太平道,一邊“治病”,一邊傳教。然後又通過有效的組織手段,將所有的信徒分為三十六部,稱為“方”,每個“方”都有一個首領直接對張角負責,“方”以下還有各個級別的首領,以便加強管理統一行動。大的“方”有萬把來人,小的“方”也有六七千人。


    樹立起了宗教的信仰,又建立起了嚴密的組織,張角才起兵造反。而且整個造反的過程,可算是計劃周密。


    其一,他明確了造反的理論依據。根據五行相生相克的學說,推定漢朝是火德,代漢而立的應該是土德;土德為黃色,所以自稱“黃天”,起義者全部頭戴“黃巾”。


    其二,造反的初始目的就是改朝換代。根據天幹地支紀年法,天幹“甲”為首,地支“子”為始,張角選擇了甲子年甲子日這一天(靈帝中平元年農曆三月五日)動手,明明白白地表示他要開創新朝。


    其三,有一個響亮的造反口號。漢人做事,自古講究名正言順,造反雖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但是由頭也是必需的!張角提出的口號“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不僅鏗鏘有力,簡明扼要,還具備了天人感應五行相生相克這種老天爺的視角,極具號召力和蠱惑力,顯然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其四,準備了宮中的內應。張角派自己手下得力幹將馬元義收買了宮中的中常侍封諝為內應,相約甲子日在宮中動手策應造反。中常侍是什麽職位,是皇帝的寵臣、近臣,連如此級別的人都能夠策反,說明張角謀劃許久,而且手段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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