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南希的話猶如一把尖刀,將表麵上的死相一下子戳開。


    楚念溪的死亡並不是一切的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可這個開始,她不一定會再來找黎源了。


    在竹南希的印象裏,真正柔弱的外來者沒有多少,大多都是扮豬吃老虎,楚念溪是讓他覺得挺意外的一個人。


    人是真的柔弱,女扮男裝,也是為了有一條生路,可她卻能憑借一己之力助黎源拿下頭名,甚至對待自己的臉也十分狠心。


    竹南希一直以為楚念溪迴來後,他總有一天能吃上黎源的喜糖,可沒有想到,意外來的太突然。


    黎源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她怎麽可能死呢,她怎麽能死呢?!”


    說完,黎源衝了出去,聽聲音直接扯了一匹馬,往外衝了出去。


    竹南希也出了門,揮手對圍上來的人說道:“追光有急事先行離開,不必興師動眾的,都迴去休息吧。”


    “是。”


    次日。


    那股神秘的勢力到了,他們人人皆穿著白衣佩劍,看起來整齊華麗,隻不過身上沾染的血氣無形之中玷汙了他們那一身白衣。


    竹南希看著為首的男子,試探性的問道:“閣下可是方劍聖?”


    方延道:“若你提及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那我便是。現在的我,早已當不起劍聖的稱唿。”


    來者曾是江湖上有名的劍聖方延,這一件事情讓竹南希開始對討伐這件事產生了希望。


    他問道:“劍聖是為了弑樓與魔教才出山的嗎?”


    方延道:“我早已不是劍聖,叫我方延即可。”


    他迴頭看向身後的人,低聲道:“我隻是聽命行事罷了,竹盟主如果願意信的話便用他們,若信不過,我便帶他們迴去。”


    竹南希道:“方延前輩,你既然在場,又怎麽能不信呢?”


    方延苦笑一聲,主動接下了介紹的工作,以無聲無息的姿態,告訴竹南希他這十幾年來都做了什麽。


    誰能想到一代劍聖隱退江湖後,會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替人訓練新的勢力呢?


    竹南希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或許,他已經意識到了,隻是顧及方延在場沒有提。


    等方延介紹完過後,竹南希熱情的為他們安排好住處,纏著方延讓其說了幾件往事,才離開了那裏。


    黎源不在,他無法訴說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隻是在心中感慨著連方延這樣名動江湖的劍聖也不得不屈服於皇權之下。


    心下雖知方延有意想要擺脫皇室的控製,不過竹南希為了盟內的弟子們和信任他而來的朋友們,心一狠,繼續偽裝成之前親近卻疏離的模樣,不斷告訴自己這是該做的。


    方延似乎也相信了這樣的竹南希就是這一任的武林盟主,眼見自己的暗示不起作用,他也不再搞那麽多隱晦的小動作,走一步看一步吧。


    既來之,則安之。


    ……


    此刻,另一邊。


    外來者死去從來不會留下屍體,黎源匆匆趕迴來,也隻能看著曾經楚念溪住過的房屋發呆。


    他不想進去,也不敢進去。


    他害怕進去之後會看到這樣一封信,一封訣別信。


    可他不進去,為了騰出屋子讓人居住的曜派弟子還是翻找出一封信,交給黎源。


    黎源接過信,想撕,不敢撕,想看,不敢看。


    千萬種思緒從心頭一湧而來,有對楚念溪的喜愛、執念與溫柔,也有對楚念溪的懷疑、冷漠與害怕。


    外來者這一身份,就像是一座不可橫跨的溝壑一樣,橫在了她和黎源中間。


    黎源不知道楚念溪為何突然離開,但當人迴來後,才逐漸意識到這個事情的真相。


    ——楚念溪是自己離開的,偶然出現在附近的南熏衣是被他所遷怒的。


    黎源垂眸,眼中無聲無息滴落下淚水,一經落淚,就像是止不住的閥門,無數眼淚順著臉往下淌。


    楚念溪離開,是因為他們不該在一起。楚念溪迴來,也是因為她願意承受這一切,與他在一起。


    他到底,做了什麽?!


    黎源顫抖著手將信打開,開頭簡簡單單寫了四個字。


    見字如晤。


    僅僅四個字,就讓黎源的心開始揪了起來。


    信中寫了毒聖的事情,寫了她的決心與愛。


    楚念溪終究將一個對她來說是陌生人的話聽了進去,她不希望黎源為此繼續找下去,也算是麵對自己刻意製造出來的孽緣,做一個交代。


    信中也寫了她的心灰意冷。


    隻是這些愛與坦然,甚至舍命相救,也抵不過黎源對她的懷疑。


    為什麽呢?


    楚念溪在信中對自己這麽問著。


    因為我是外來者,是有重生的機會,死亡對我來說不算什麽,舍命救了黎源,也隻是被當成了為了討好人所擁有的手段。


    她自嘲的在信中寫下這句話,又鄭重地告訴看信的人。


    誰告訴過你,外來者的重生不需要付出代價?如果重生真的那麽廉價,以命堆命也能顛覆這個世界。


    筆墨未盡,甚至還想繼續就著這件事寫下去,但她聽住了。


    黎源,黎源,我真的好疼,我是第一次感覺到身上的傷不疼,但心疼的要命。


    ……你不想留下,我懂了。


    我一直以為小說和電視劇裏所說的故事隻是故事而已,但當自己親自遇上了這樣的事情,以死明誌,似乎也沒有那麽艱難。


    黎源,當一個人願意麵臨死亡的時候,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值得她活下去的理由了。


    愛恨不存,你當自由。


    信是斷斷續續寫下來的,每一句充斥的筆墨都不同,唯有最後那一句話,是筆墨最淺最輕的,像是表達了寫信人的釋懷。


    黎源眼前霎時間被水浸濕了視線,他想緊握成拳,一想到手上握著的信,又不敢握拳。


    這是楚念溪留下來的唯一一件東西,她不愛飾品,不愛胭脂水粉,不愛好看的衣服,也不再愛他。


    楚念溪沒有用的順手的武器,除了這封親筆信外,沒有任何一件屬於她的東西。


    黎源恍然發現,楚念溪什麽都沒有求過,隻是喜歡跟在自己身旁,可這件事,她也不喜歡了。


    他們曾是相愛的,隻是他一直在意他們的不同,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造成的傷害已無可換迴。


    倘若楚念溪不願再踏足此地,不願重生,不願見他,他與她,從此再無可能。


    再無可能……


    黎源把信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走出了屋內,無視他人異樣的眼神,走進了楚念溪曾暫住的小木屋。


    他走到床榻邊,看著尚未收拾好的被褥,翻身上去躺著,閉上了眼睛,感受著殘留的氣息。


    ……


    死亡往往不是一切事情的終結,而是另一件事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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