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幾日裏,隨著一次霜降之後,人間迎來一場冬季,還沒來得及離去的候鳥在林中日夜淒涼的叫著,宛若在喚醒死在寒夜之中的孤魂。


    渾夕山上,龍宮不斷潛人送來一箱又一箱的物資,滿是奇珍靈藥,可是這其中卻沒有來自龍王和龍母的信。與世隔絕間,疏影不知道外麵究竟是什麽樣子,疏影曾說想迴龍宮,但是被疏影以她傷還未好,不能遠行推脫了。


    疏影知道,是不是她不能迴去了,否則就算是她生死一線,父王母後也能將自己帶迴去。


    提了兩次之後,疏影再不提了。


    她是一個廢人了,沒有聲名,也沒有修為。


    疏影臥在床榻之上,看著窗外的枯枝落下了最後一片枯葉,轉頭看著一旁靜坐著的楓一,“楓一叔,我想出去走走。”


    再楓一的照顧和巫抵山神的調養下,疏影已經能下床走動。


    楓一立馬為疏影拿來披風,是那日疏影首次登上南天無垢世時龍母親手為她披上的朱紅暗紋披風。


    疏影看見時,頓了一下,楓一當日裏沒有陪她上南天,自然不知道,疏影沒有說話,仍由楓一將她扶下床,然後為她披上朱紅暗紋披風。


    疏影醒來之後,隨著第一次發現靈氣無法凝聚之後,外形也漸漸化為了原形。


    委蛇山偏涼,到了冬季則更是酷寒難耐,疏影沒有了真氣護體,隻能將自己裹在一件件的厚衣之中。


    楓一隻讓疏影在山頭之上走動。


    渾夕山中景物簡單,甚至可以說是樸素,除了三兩間居室,別無它物,說實話,真的沒有任何一處值得觀賞的地方。


    但楓一還是陪著疏影一圈圈走著。


    疏影見楓一這兩日和往常不同,一直在叮囑她各種各樣的事情,疏影雖然什麽都不知道,但還是猜出了幾分,“楓一叔,你是不是要走了。”


    楓一一愣,低下頭,“臣有事情要處理,可能要先離開了。”


    疏影看向遠處,微風起,落葉被吹落無數,在空中漫舞,“是念雲嗎?一直沒來得及問,你和她如何了?”


    楓一嘴角不介意漏出一抹笑意,“臣和她,還好,但是不是為了她,臣有些事情要處理。”


    “好,但是,楓一叔,能將我送迴龍宮嗎?我不能召赤冰蓮了。”


    楓一眉頭鎖著,“龍王的意思,是....”


    疏影知道了答案,“還是迴不去嗎?楓一叔,究竟發生了什麽,你大可和我說,還有比真氣不能凝聚還能讓人崩潰的嗎?我還有什麽是不能接受的。”


    楓一低著頭,不再說話。


    疏影歎了一口氣,“那,能將我送去濁嶦山嗎?就是來曆練之時,清水鎮往南不到百裏的一座妖精山。”


    “不行,殿下,你是神族,已經和魔界牽扯上了關係,不能再和什麽妖精山扯上關係了。”楓一立刻拒絕了疏影的要求。


    疏影聽出此話中有些不對,立刻湊上楓一身前,“什麽....什麽叫做我和魔界扯上了關係?”


    楓一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搖頭,“不是......殿下......不是.....”


    疏影驚愕過後,立刻轉身向迴走。


    楓一抓住疏影的胳膊,“殿下,這隻是.....”


    疏影轉身,眼中淚水湧出,聲音逐漸顫抖,對著楓一,“隻是什麽?所以,他們認為我和魔界勾連?所以,因為這個,父王才不能將我接迴去?”


    楓一無話可說,事情的確如疏影所猜測的一樣,但....又不止於此,楓一看著疏影悲痛的樣子,心宛若刀割,說不出話來。


    疏影見楓一低著頭不接話,知道是這樣,扯開了楓一的手,往迴奔去。


    她以為事情已經夠糟糕了,為什麽!


    疏影緊緊關上門,將自己捂進被子中,蜷縮起來,緊緊將自己抱住,無聲之中,袖口濕了好大一片。


    魔君妖冶如毒一般的身影不斷在疏影腦海之中浮現,宛如昏迷之中無數次的夢魘一般。


    楓一看著疏影遠去的背影,心口絞痛,他已經將疏影完完全全當做妹妹甚至...女兒來疼愛,看著她破靈,長大,修習,從疏影出生開始,他便寸步不離,而當他才走開一年的時間裏,疏影便遭受了如此大的變故。


    一個是他的弟弟,一個是疏影,楓一又何嚐不戰戰兢兢與崩潰的邊緣。


    他對魔界的恨意又何嚐少了一絲半點。


    但是,他現在什麽都做不了,不能讓弟弟起死迴生,也不能讓疏影解脫嫌疑。


    楓一閉目,沒有讓眼中的眼淚流下一滴來,閉目之中他想到了疏影背後被多次采血後留下的猙獰的傷口,還有傷口旁的魔族紋身。


    楓一睜開眼,召出一把量月彎刀來,直直刺向背部。


    楓一吃痛彎腰,這一擊用了自己很大的力氣,楓一自顧自喃喃自語道,“記住了,這是阿影曾嚐受的百分之一的痛苦。”


    “你們這些人,真是不懂,幹嘛往自己身上作踐。”楓一身後傳來山神的聲音。


    楓一取出刀來,直起身,“讓自己記住疼痛,如果你有至親之人,至親之人受苦或是死去,你也會如此,恨不得替他們去死,去受苦。”


    楓一迴頭看一眼身後的山神巫抵,忍著痛準備走開,他還要為疏影煎藥,煉製藥丸。


    山神一諤,抬起拐杖,攔住楓一,“包紮一下,傷還是要處理的,不是想疼嗎?放心,我下手重些,隻要你受得住。”


    山神將楓一帶去了分配給楓一的居處裏,為楓一包紮好傷口。


    山神的確下的重手,楓一忍著疼,但是沒有發出一點呻吟。


    包紮完畢之後,山神一邊淨手,一邊對著楓一說,“的確,世上最無奈之事,莫過與看所珍惜之人受苦,入歧途,卻無可奈何。”


    楓一起身披上幹淨的衣服,“山神大人,你最珍惜之人亦是魔族中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巫彭吧?”


    山神笑著,將手擦幹,“你猜錯了,我沒有珍惜之人,你將六界眾人都數上一遍,都猜不到,就算有,也不是巫彭,我和他八輩子打不上關係。”


    山神支起放置在牆角的拐杖,一瘸一拐走出房門去。


    她是個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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