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深處,暖陽微照,幾株桃樹綻放新芽,枝杈迎風招展,生機勃勃。樹下是一張刻有棋盤的石案,案前坐著一名麵容矍鑠的老者。


    錢塘知縣楊大川此時正恭謹的候在一旁,小心翼翼道:“不過是一次小小的府試罷了,大人您何必親自前來?”


    那老者聞言笑道:“科舉之道乃是為了給國家選拔人才,哪有什麽大小之分?卻休要如此說。”言罷又是淡淡一笑,頗為懷念道:“錢塘縣乃是我祖籍所在,正好借此機會迴來緬懷一番,隻是不知道那些故人還在否。”


    楊大川聞言麵現慚愧之色,訕笑道:“大人教訓的是。”


    原來眼前這老者正是時任朝中禮部侍郎兼杭州府學政,擔任這次錢塘縣府試的主考官周景瑞。


    原本像府試這樣的考試隻需要幾名四五品的從考官員操辦便可,主考官大多隻是掛名,並不會真的費心主持。但此次卻恰逢周景瑞多年致仕在外,心中頗為思念故土,因而就借著這次主考的機會來錢塘緬懷故人舊景,權且當作出遊散心。


    “今日不談正事,楊大人無需如此拘謹,不如陪我弈一局棋?”


    許是看出這位錢塘現任知縣在自己麵前有些緊張,周景瑞淡淡一笑,執棋落下一子,無不感慨道:“想我自幼離家,一直輾轉在外,沒想到再迴來時已是垂垂老矣,物是人非啊!這麽多年過去,也不知道這一屆錢塘縣的學子水平如何?楊大人不妨說說看。”


    “迴大人的話,此次參加府試的考生總共有一千三百零六十八人,大部分人都隻是中庸之資,至於有真才實學的,倒是有那麽幾個,諸如李文複,孔攸等人……”


    楊大川斟酌著自己的言辭道,落子的手都有些發顫,心中苦笑連連,在此等人物麵前,他又怎麽能放鬆的起來?隻希望不要犯錯才好。


    考房當中,許仙無聊的伏在桌案上,在雪白的宣紙上劃拉著無意義的符號,心裏卻在不斷哀嚎。


    早在一個時辰前,他就已經一個不落的答完了所有的題目,這對記憶力過人的他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若不是在政用考究和挑選古詩這兩項上多花費了一些功夫,這個時間還要提前許多。


    而這個時候,其他考房之內的考生大多還在奮筆疾書。


    朝廷規定,科舉考試不允許提前交卷,許仙無奈之下隻能幹等,他原本打算利用剩下的時間修煉道法,但又怕被路過的監考官看到,將他當成神經病一流,索性幹脆放棄了這個打算。


    於是,時間對他來說就變得分外難熬。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在許仙畫完第一百零八個豬頭,昏昏欲睡之時,一陣清脆的鑼音傳來,緊接著便是監考官的大喝聲,考房外急促的腳步聲,考試時間總算到了。


    等監考官收了試卷,許仙這才背起包裹,出了書院,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大步向家中走去。


    府試結束,接下來隻需安心等待考試的結果便可!


    ……


    南麓書院,一間寬敞的房間之內,一群身穿文官朝服的官員來去匆匆,或坐或立,神色肅然,桌案上則堆放著參加此次府試的三千多名學子的試卷。


    大乾朝綱規定,舉凡科舉考試,無論大小,考試成績均須在考後三日之內放出,這就意味著麵前這些堆積如山的案卷必須要在三天之內評判,整理完成,並且還要分出前後名次來,這是一項巨大的工作量,由不得他們不爭分奪秒。


    “此子行文簡直狗屁不通,劣等!”


    “此文行文流暢,立意新穎,雖然主張偏激了些,但也頗有可取之處,可為上等!”


    房間當中,不時傳來考官的評判之聲,直接宣判了這群學子未來的命運,雖然府試隻是科舉大關的第一步,但若連這一步都邁不過去的話,此生基本上與官場無緣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某一刻,房間角落的一位年輕考官猛然站起,雙手死死地握著一份考卷,一臉的難以置信之色,喃喃自語道:“這……如何可能!?”引得其他人紛紛注目。


    年輕考官忽然想起什麽,抓起試卷匆匆出門而去。


    片刻之後,書院另一處房間當中,周景瑞看著手中的這份試卷,麵露驚訝之色,道:“考試第一項內容,一千多道試題,此生居然一道不錯的全答對了?”


    年輕考官聞言道:“下官監考多年,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這種學生。”卻是硬生生將已經到嘴邊的“變態”二字咽了下去。


    考試的一千多道題全都節選自四書五經,儒家經典,難就難在題量上,對考生的記憶能力有著近乎嚴苛的要求,尋常考生能答出十之五六已算合格,答出十之八九者可為優等,至於全部答對者,卻是十年都難得一見,便是周景瑞當初參加府試時,疏漏之下也錯了十數道。


    而當他翻看至詩詞一項時,這位一向寵辱不驚的朝中大員更是驚訝無比,忍不住讚道:“好一首七言絕句!老夫已不知道多少年沒見過這樣可以流傳百世的佳作了!”


    在他身旁,那名年輕的考官聞言身體不禁一顫,心中已是翻起驚濤駭浪,久久不能平靜,周景瑞是何許人也?乃是朝中有名的大儒,名動天下,而他竟會對一首詩的評價如此之高,甚至用“流傳百世”這四個字來形容!


    “千錘萬鑿出深山,


    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身碎骨渾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間。”


    周景瑞緩緩開口,一字一句道出詩句內容,無不感慨道:“好一個‘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眼中露出追憶之色,想他周景瑞為官多年,自詡一身正氣,剛正不阿,卻也因此受到各種打壓針對,在朝樹敵眾多,但即便如此,他也依舊未改本心。


    男子漢大丈夫生在當世,為的不就是胸中一口正氣,浩然長存嗎?


    這兩句詩可謂是寫進了他的心裏!


    “但憑此詩,此次府試案首之位便非此子不可!”


    周景瑞說著將手中試卷放下,看向卷首位置,輕聲道:“許仙,倒是好名字,王大人,你可知道這許仙是何許人也?”


    “稟大人,此子家住西湖永安巷,自幼父母雙亡,家中隻有一個姐姐,兩個人從小相依為命……”監考官緩緩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道來,早在來周景瑞這裏之前,他就已經派人查清了許仙的身世。


    “你說他成績一向隻屬末流?”


    聽罷年輕考官的敘述,周景瑞眉頭不禁一皺,疑惑道:“能作出此等佳作之人怎會是平庸之輩,這其中肯定有什麽事情搞錯了。許漢文嗎?老夫倒是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以他的閱曆,竟也不免對這個名為“許仙”的學子生出幾分好奇來。


    窩居在家的許仙自然不會知道書院當中發生的事,更不會知道自己已經被某個大人物給惦念上了,這兩天的時間裏,除了吃飯睡覺以外,剩下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修煉上。


    體內的真炁雖然增長緩慢,但卻實實在在的在發生著,俗話說“水滴石穿,繩鋸木斷”,小小的一朵浪花到最後也許能成為掀翻一切的驚濤,蝴蝶輕輕扇動翅膀,或許便是一場風暴,誰又敢忽視這種奇妙而微小的變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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