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道九年九月初九,就在這個按慣例應該登高賞菊的重陽佳節裏,一個突然爆出的消息讓那些原本還在家中休假的大人物們都沒了飲酒對弈的心情。


    禁軍中出現了逃兵,原本不算個什麽大事,就算要操心也是那些莽夫們的事。


    但誰讓這逃兵不僅姓潘,而且還是讓無數科場考官都為之頭疼不已的著名紈絝呢?


    沒人能知道曾經的潘小胖是如何逃出了戒備森嚴的軍營,但看著他那如今跟尋常百姓一樣正常的身材,潘家人感到了無比的心痛。


    而在聽完他對這大半年悲慘遭遇的描述之後,這種心痛也迅速轉變成了憤怒!


    原本還有些懷疑潘小胖的說法,但當右金吾衛奉旨展開徹查,並且從魚寒軍中水牢裏營救出另外四個奄奄一息的倒黴蛋後,大半個大宋朝堂都憤怒了!


    一個小小的侍衛司步軍指揮使,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跑去綁了一群大宋勳貴後人,不僅把他們都囚禁在軍營當中,更是使出了種種卑劣手段進行毫無人性的摧殘?


    嚴懲!


    必須嚴懲!


    誰求情都沒用!


    否則這事若形成了慣例,那些個粗卑的軍中莽夫還不得翻了天?


    麵對著怒不可遏的朝廷重臣,原本還沒把這事太放在心頭的孝宗皇帝也坐不住了,迅速認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也迅速拿出了處罰決定。


    作為最主要的肇事者,那個早已被革除了功名的二百五進士肯定要最先收拾。


    就算是有已經沒落的魚氏竭力維護,就算是那些有點名氣的呂祖謙故舊據理力爭,大宋官家也還是把那小混蛋踹迴了佑川老家,讓他頂著個縣尉名頭去給自家親爹打雜!


    不算太嚴重的處罰,之所以沒有引起朝臣們的反抗,那是因為官家在處罰決定的最後還加上了一句。


    想走?


    沒那麽容易!


    至少不能就這麽囫圇個地走!


    三百軍棍,先揍他個皮開肉綻再說!


    而且還要讓那些曾經被他折磨的紈絝們親自動手!


    打著顧及舊情的旗號,實則還是在玩那套利益平衡的老把戲,但也必須承認官家這個頗有商榷餘地的處罰決定還是讓朝臣們的怒火得到了部分平息。


    而之所以說是部分,那是因為根據潘小胖私底下的哭訴,在整件事情當中還有個最少應該算是冷眼旁觀縱容犯罪的幫兇存在。


    隻不過鑒於那位的特殊身份,朝臣們實在有些不太好提及而已。


    當然了,朝臣們會有顧忌,但官家可不一定有。


    本就不太待見那個名聲已經臭遍了臨安城的混蛋兒子,如今既然已經通過某些渠道得知了真相,官家幹嘛還要繼續忍耐?


    這倆混蛋不是喜歡湊一塊麽?


    行,這次就幹脆如了你們的願!


    收迴魏王那一大串本就名不副實的差使,直接送他個天水軍節度使的名頭,讓這混蛋兒子跟著一塊滾到西河州去,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倒是有那麽些有心人似乎看出了一點端倪,曾懷疑孝宗這是在遣子外出避禍。


    不過一考慮到西河州具體的地理壞境,再加上魚寒父子倆那根本不會被朝廷重臣看在眼裏的卑微身份,包括太上皇在內的所有人都主動消除了這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誤會。


    “魚賢弟,你這傷也太假了!”別人或許不知道,但魏王能不清楚魚寒有多缺德?


    就那五個倒黴蛋,除非是下半輩子都不想有個消停的時候,否則他們敢真下黑手揍這小混蛋?


    “王爺,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痛!要不,換你來試試?”三百軍棍,就算是用拍蒼蠅的力氣,也難免會造成某種程度的傷害。


    魚寒突然覺得,應該抽空讓這倒黴王爺懂得什麽叫做因量變引起的質變。


    “這就算了吧?我這身子骨,最近可都還沒好利索!”是借口,卻並不是在瞎胡扯。


    就在魚寒跑到軍中欺負那些紈絝的大半年時間裏,魏王有兩次差點因別人爭風吃醋而被捎帶著要了小命,有三次莫名其妙地掉進池塘,有四次在半道被狗咬,還有……


    前幾天才差點被鑽進被窩的毒蛇給咬掉了傳宗接代的工具,魏王至今想起來也是後怕不已,若再被人拍上幾百下蒼蠅,就算不落下什麽毛病,也肯定會出現心理障礙。


    “身子骨不好?那可不行!”麵對這樣一個倒黴蛋,魚寒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才行,卻也總算明白了孝宗皇帝為什麽要如此急於把他送走。


    “為何?”能夠憑借僥幸和某些特殊眷顧逃過劫難,但魏王更相信,如果當時有眼前這小混蛋在自己身邊,那些個躲在暗地裏的家夥就算是傳說中的九命貓,也得規規矩矩地在奈何橋前排隊等著喝孟婆湯。


    不為此行的旅途安全擔憂,卻還是對魚寒的那句話產生了好奇。


    “等咱到了地頭,怕都已經年關了,西北的冬天可不是那麽好熬的!”很難得地沒有說瞎話,長期生活在溫暖潮濕的南方,魏王驟然抵達西河州之後肯定會出現一段時間的不適。


    而以這倒黴王爺的倒黴程度而言,怕在這個過程中還會有超過九成幾率碰上那種萬年不遇的大風雪,到時候……


    “啊?那可如何是好?”無知才能無謂,可誰讓魏王自幼飽讀詩書,偏偏就對西北的地理氣候有那麽點了解呢?


    受到身體條件的影響,到現在為止也改不掉烤火取暖時的那個臭毛病,要說這種習慣在南方還沒有太大問題,頂多也就是遭涼受個風寒什麽的,但真到了西北可是會要命的!


    “好辦,有錢就行!”不就是受不了煙熏火燎麽?這對魚寒來說能算個事?


    就算搗鼓不出太高科技的劃時代產品,給魏王設計一套簡陋的水暖係統還是沒問題,關鍵也就在於……


    “說說看,您老這次去西北赴任,帶了多少銀子?”


    “十……十萬兩!”泛著怪異光芒的雙眼,猶如山賊般的猙獰笑容,魏王還真有些擔心沒出臨安城就先被洗劫一空。


    “多少?”怯怯懦懦的迴答,確實有些讓人不太容易聽清楚,也難怪魚寒會顯得有點激動。


    “紋銀十萬兩,外加散碎珠寶若幹!”總算想起來,在這小院內唯一不用擔心的就是安全問題,但魏王說這話的時候還是顯得有些愧疚。


    作為一個憂國憂民的閑散王爺,魏王以前一直就是在靠著朝廷俸祿和官家賞賜過日子,好不容易攢下點家當還被某個小混蛋借著治病的機會給訛走了一大半。


    雖說如今被迫采取了自汙的手段保命,但對於能在一年多的時間內巧取豪奪來如此巨大的財富,魏王還是覺得不太適應。


    “十萬兩?您老這是打算去喝西北風呢?”足以讓魏王感到徹夜不安的巨大財富,卻隻是招來了魚寒的冷嘲熱諷。


    “已經不少了……”西北那地方就算再特殊,吹點風還得花錢?


    一時沒能領會到魚寒的意思,魏王隻是憑借經驗做出反駁。


    “不少?你當那天水軍是寧國府呢?我告訴你,在西北啥都缺,而且最缺銀子!除非你打算成天蹲在家裏,否則就得做好自掏腰包的準備!”好歹也還知道魏王是個什麽性子,魚寒可不願意迴了西北後還要替這閑不住的倒黴王爺操心。


    “可我實在湊不出來了啊!”見到過太多官場齷蹉,很清楚到了西北就不能對朝廷撥付的款項抱太大希望,更明白用治理尋常州府的法子去打理領縣軍鎮肯定不行,但魚寒的這個要求顯然是超過了魏王的能力範圍。


    “誰說湊不出來?就你名下的那些個青樓賭坊,不趕緊變成現銀,還留著幹嘛?”反正又不是自家的產業,賣光了也不會讓魚寒感到絲毫心疼。


    “我倒是想賣啊,可這一時半會兒的去哪找人來接手?”這次離開,不管以後還能不能迴來,現有的產業肯定不能再繼續,魏王倒是想采納魚寒的建議,卻又礙於現實難以實施。


    “你傻啊?臨安城內有個冤大頭,幹嘛不去找他?”


    “誰?”能夠被魚寒給盯上的,甭管是扣上個什麽名號,那都不值得奇怪,魏王隻是一時有些想不起誰才會這麽倒黴。


    “你那好弟弟啊!人家都當上太子了,還能缺錢?況且你這做哥哥的即將遠走他方,找他幫忙湊點盤纏不是合情合理麽?”仇怨早已結下,甭管當今太子是被廢還是按照原有曆史順利登基,反正跟魚寒的關係肯定不會太好,這小混蛋自然也不介意在離開前再攛掇著別人去惡心他一下,順帶訛走一筆巨款。


    “他?他可不會……”魏王可不傻,就這麽一口明顯的大黑鍋,他能主動去給扛起來?


    “人家都對你下黑手了,你還給他留啥麵子?再說了,咱這是找他借錢,又不是要他償命!”魏王還在尋找合適的借口做出拒絕,但魚寒既然打定了主意,又豈能不利用好已有的隔閡,將那一點點怨念進行無限放大?


    “可我那弟妹……”想到自己的遭遇,魏王就算再豁達也做不到無動於衷,但他還是顯得有些猶豫。


    “這還不簡單啊?”既然魏王的心理防線本就有缺陷,魚寒當然得趁虛而入,至於躲在背後出損招這種事麽……


    “待會你就在府中挑個瞧不順眼的,讓他去告訴你那好弟弟,就說一處產業賣他十萬兩白銀!若是敢拒絕,你明天就擰著那群倒黴蛋去臨安府的登聞鼓,狀告有人謀財害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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