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我成啦!”


    樹林中響起一陣激動的大笑。


    成功完成冥想、覺醒魔力的強森興奮不已,叔叔說得沒錯,飲下泉水後的他,真的看見了不一樣的色彩,連頭頂的烏鴉都變了顏色,變得如夢似幻,仿佛倒旋的環狀彩虹。


    “咦,肖恩?”注意到遠處樹下的肖恩,強森打了個招唿,“你也過來了?”


    肖恩靜靜倚著樹幹,點了點頭,沒搭話。


    沉浸在喜悅中的強森也不介意,他仰起腦袋,伸出雙臂,好似要擁抱這個神秘的世界。


    “真美啊……”他感歎道。


    別的地方,哪能看見這麽漂亮的烏鴉?


    珍妮、威爾遜和吉姆也相繼醒來,後者攤開手掌,掌心竄起一團火焰——這是肖恩之前在車裏變的魔術,現在,他也會了!


    “這就是力量的感覺啊。”強森也捏起一把火,陶醉地說道。


    他同樣學會了操控火焰。


    這是每個巫師在擁有魔力時都會無師自通的技巧。


    火是萬物的起源,也是文明發展的基石,曆經漫長歲月,它早已深深刻入了人類的骨血中,每一個初識神秘學、成為巫師的人,最先掌握的永遠是象征生命的火焰。


    “阿珍,你感覺怎麽樣?”強森不忘關心自己小女友的情況。


    “我……”阿珍本想說自己也覺醒了,可忽然聽到一陣由遠至近的腳步聲,餘光恍惚看見昏暗的樹蔭中有好多黑影在迅速逼近。莫名的,珍妮想起了肖恩的警告,心頭湧現出強烈的不安,她支支吾吾地換了迴答:“我、我沒有覺醒。”


    強森愣了愣,隨即安慰道:“沒事,你先休息下,一會兒再喝點泉水試試,你那麽聰明,肯定能覺醒的。”


    “實在不行還有我。”


    他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後我保護你,有我在,誰也別想動你一根頭發!”


    不等珍妮答話,樹林中突兀地傳出一陣拍手聲。


    “啪啪啪。”


    “真是動人的山盟海誓啊。”


    一個男人自陰影中走出,笑著為這對年輕人美好的愛情鼓掌。


    他穿著棕黑色的皮衣,腰間別著一把左輪,頭發有些蓬亂,胡子也沒刮幹淨,可就是這樣一張不修邊幅的臉,卻有著一雙獵豹般的眼睛,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充滿野性的危險氣息。


    他殺過人。


    這是肖恩的第一感覺。


    威爾遜目露警惕,吉姆則覺得這個男人有點眼熟。


    “你誰啊?”強森不爽地問,他的心思全放在剛剛獲得的魔力和女友珍妮身上,沒怎麽注意到逼近的腳步聲——也可能注意到了,但沒往在心裏去,更沒想到這家夥會這麽沒有禮貌。


    他剛想教育男人兩句,卻看到對方的人越來越多。


    數十道人影一個接一個從林中走出,排成一行,站在了皮衣男子身後。


    這些人的打扮極具辨識度,像是某個教會的信徒,穿著外黑裏紅的長袍,他們的麵容被兜帽的陰影遮擋,看不清楚,但卻能讓人清晰地感受出他們身上淩厲的殺氣。


    因為他們手上有槍。


    “唰!”


    皮衣男子一抬手,所有人立刻將槍舉起,對準了前方的眾人。


    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


    再遲鈍的人都該看出來了,對方來者不善。


    被幾十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饒是一向膽大、又剛獲得魔力心態膨脹的強森,心裏一時也忍不住有些發怵,但珍妮在旁邊看著呢,愛和臉麵都能給人勇氣,他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同時將女孩兒拉到身後:“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麽用槍指著我們?”


    男人注意到他的動作,語氣讚賞:“還真是說到做到,像個男人。”


    強森努力表現得強硬:“讓你的人把槍放下!”


    “抱歉,這個不行。”男人笑著搖頭,“殺你們是我們的職責。”


    “什麽狗屁職責!”強森怒斥,“你們是什麽世界警察嗎?原始森林都能出警?”


    “因為你們喝了不該喝的東西。”男人道。


    “你監視我們?”


    強森是真的生氣,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侵犯隱私,隻是迫於幾十杆槍的壓力,讓他的怒容看上去難免顯得色厲內荏:“既然知道我們是巫師,你還敢這麽做?”


    男人被他的無知和勇敢逗笑了:“為什麽不敢?”


    “難道從來沒人告訴你,我們殺的就是巫師嗎?”


    “動手之前,需不需要先自我介紹一下?你們先來?”


    “……算了,還是我幫你們吧。”


    “你叫強森,你的小女友叫珍妮,你們都是加斯裏大學的學生。這位是威爾遜,健身教練,以及吉姆,曾經是一名雇傭兵。另一位站得遠的叫肖恩,一個小說作家,沒錯吧?”


    “你們都是巫師。”


    男人挨個點名,笑容意味深長,“而我,是負責處理你們的獵巫人。”


    聽到雇傭兵三個字,吉姆終於想起在哪見過對方了——戰場!


    他們曾是亞格灣戰役中一起執行任務、並肩戰鬥的戰友!


    “你是……文斯特?”吉姆問。


    “可算認出我來了。”男人歎了口氣,“可惜的是,我們已經沒有了敘舊的機會。”


    吉姆聽出了他話裏的惋惜,那是一種生離死別的無奈,他直視著文斯特的眼睛,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拷問著彼此昔日的友誼。


    “你要殺我?”


    “他敢!”


    強森試圖用法律捍衛生命的主權,憤怒道:“我從來沒聽說過什麽獵巫人,你們這是濫殺無辜!你們是在犯罪!”


    而文斯特的迴答是:“我必須殺你。”


    他沒有再搭理強森。


    越是朋友,越不能留。


    這是規矩,獵巫人也需要自證。


    “抱歉了,我的朋友。”


    眼看吉姆離自己越來越近,藏在背後的手也閃爍起火光,文斯特輕歎一聲,閉上眼睛。


    “砰!”


    巨大的槍聲響起。


    一枚子彈從文斯特身旁信徒的槍口中射出,驚起大片飛鳥。


    槍響的那一刻,吉姆下意識抬手去擋,卻無濟於事。他掌中的火苗已經燃成烈焰、凝出球型,不知是想用來抵擋子彈還是攻擊文斯特,而無論哪種,他都沒能做到。


    子彈穿過火焰,正中他的眉心。


    刹那間,他的腦袋如同西瓜般崩裂開來,炸出一篷猩紅的血霧。


    文斯特熟練地抬起手,剛好擋住濺來血花。


    吉姆的身體應聲倒下,他的臉隻剩下了半張,那隻眼睛睜得很大,似乎至死都不敢相信,曾經的摯友竟真的會對他開槍。


    威爾遜驚駭欲絕,隻覺大事不妙,混雜著血腥味的濃烈危機感促使他毫不猶豫地扭頭狂奔。


    他想逃!


    逃出去告訴科妮娜,讓她也快跑!


    可是,一名還沒來得及學習逃命法術的巫師學徒,速度與普通人無異,怎麽可能快得過子彈?


    “我允許你走了嗎?”文斯特淡淡地問。


    “砰砰砰……!”


    又是幾聲槍響。


    威爾遜的後背立時綻放出一抹抹淒豔血花,踉蹌著撲倒在地,身體不受控製地抽搐著,他拚了命地抬頭,想爬起來接著跑,卻隻能抬起一點脖頸,用盡所有力氣掙紮了幾秒,終是再次倒下,不甘心閉上的眼睛布滿血絲,望著來時的方向。


    接踵而至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珍妮臉色慘白,看著吉姆和威爾遜的慘狀,隻覺一股強烈的不適感從胃裏升起,湧入喉嚨,讓她幾欲嘔吐,抓著強森肩膀的雙手止不住地打顫。


    強森同樣被這一幕嚇壞了,直到此刻,兩個活生生的、幾分鍾前還和他樂嗬嗬聊天的人被爆掉腦袋,倒在自己眼前,他才明白,文斯特沒有開玩笑……他們是真的會殺人!


    兩人的慘死也讓他認清了一個事實——


    即使擁有魔力,他們也根本抵擋不了對方的武器。


    “為、為什麽…?”強森嘴皮子已經開始哆嗦。


    為什麽要獵殺巫師?


    “你不需要知道。”文斯特並未解釋,沒有必要,他隨手將血跡在衣服上擦幹,說道:“你們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嚐試像他們一樣反抗或者逃跑,隻要你能快得過我的槍。”


    “二,放棄抵抗,束手就擒,乖乖跟我們迴去。”


    文斯特道:“雖然之後大概也難逃一死,但我個人建議,還是選擇第二個比較好,起碼能多活一段時間,你們覺得呢?”


    兩人的死亡與文斯特輕描淡寫、甚至帶著淡淡笑意的語氣形成一種極其強烈的對比,此時的他在珍妮眼裏宛如一個毫無感情的魔鬼,吉姆可是他的朋友啊!令人窒息的壓力終於擊垮了珍妮內心的防線,她崩潰地大喊:“不!我不是巫師!你們不能抓我!”


    強森硬撐著發軟的雙腿,聲音顫抖著道:“我女朋友沒有覺醒,你們讓她走。”


    “哦?”文斯特似笑非笑地看著珍妮,“你真的沒有覺醒嗎?”


    人會說謊,嗅鴉不會。


    所有嗅鴉的羽毛都變了顏色,證明這裏的人,沒有誰是無辜的。


    他們之中,魔力最低的人也有1拉克,達到了巫師的標準。


    珍妮隻覺文斯特的目光無比尖銳,仿佛要把她刺穿,死亡帶來的恐懼讓她流下了眼淚,她哭喊道:“我真的不是巫師……請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啊嗚嗚……”


    “別哭,沒用的,我從來不相信女人的眼淚,不過……”


    “鑒於你們感情如此深厚,讓我欣賞到了愛情的美好,我可以破例給你們一個機會。”


    “強森,你不是想保護她嗎?”


    強森捏緊拳頭:“放了她,我跟你們走!”


    “不,我要的不是你,是她。”越懦弱的人越好控製,文斯特心裏有個有趣的想法,他再度看向珍妮,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弧度,對女孩兒道:“拿出你腰間的槍,用它殺了你的男朋友,我就相信你沒有魔力。”


    話音一落,兩人臉色劇變。


    殺人誅心,不外如是。


    珍妮淚流滿麵,強森再也壓製不住,怒火爆發:“狗娘養的,你不要逼我們!”


    大不了跟這幫家夥爆了,就算他和珍妮活不了,也要帶走幾個給他們陪葬!


    他的魔力在手中積蓄。


    可就在這時,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抵住了他的後背。


    強森下意識迴頭。


    隻見珍妮已經哭成了淚人,那雙曾無數次擁抱他的雙手,正握著一把精致小巧的女士手槍。


    這是他們加入俱樂部,初次外出探險時,他送給珍妮防身的禮物。


    “珍妮,你……”


    “對不起、對不起阿強……嗚嗚,我不想死,與其兩個人都被殺掉,不如留一個活著,活著才有希望……不是麽?”珍妮哭著說道。


    她的眼淚一滴一滴湧出眼眶,劃過臉頰,落在草地上。


    強森渾身發涼,麵如死灰,他做夢都沒想到,珍妮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難道她一點都不愛他嗎?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問什麽,可是沒機會了。


    文斯特的聲音仿佛魔鬼低吟:“小妹妹,我的耐心有限。”


    “砰!”


    扳機扣下,伴隨著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


    這個早晨,阿珍殺死了阿強。


    “幹得不錯,你很有潛質,我會盡量為你爭取從寬處理,往後如果表現好,或許還能加入我們獵巫人。”文斯特淡笑著道。


    至於怎麽樣才算表現好,他相信即使自己不說,珍妮也知道。


    這是個漂亮聰明的女孩。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珍妮看著死死盯著自己、倒在血泊中的強森,手槍從手中滑落,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文斯特不再搭理珍妮,轉而看向肖恩。


    “輪到你了,作家先生。”


    他笑著道:“你不會以為自己不說話,我就會把你忘了吧?”


    “你可是弗洛裏斯醫院點名要的人,為了你,他們還專門派了個人過來呢。”


    說完,他身旁一名信徒主動掀起了兜帽,露出一張熟悉的麵孔。


    肖恩見過他——在停屍樓的前台,他是那名護工。


    “又見麵了,肖恩先生。”


    “奎爾讓你來的?”肖恩問。


    護工微笑道:“是的,奎爾醫生很喜歡你的小說。”


    肖恩:“所以呢?”


    “跟我迴去吧。”他道,“我們醫院的條件你知道,比其它地方都好。”


    肖恩看著他:“如果我不呢?”


    “那很遺憾,我隻能處理掉你了。”那人攤手道,“不論死活,我都必須把你帶迴去,這是我的任務,希望肖恩先生能夠理解。”


    肖恩譏諷:“明明想殺我,卻還要故作禮貌讓我理解,你們獵巫人是不是一向這麽虛偽?”


    “其實我也很好奇,已經有三名同伴死在了你的眼前,你卻還能保持平緩的情緒,不被影響,肖恩先生是不是也一直都這麽冷靜?”護工道。


    “因為我在為你們準備驚喜。”肖恩抬起雙手,掌中溢出淡淡金光。


    這是不死不休的信號。


    “我很想提醒你,肖恩先生,子彈的速度比引導法術更快,現階段你所掌握的魔法,也對抗不了槍械,吉姆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過看這樣子,肖恩先生心裏似乎已經有了決定,既然如此……”


    “那我們試試吧。”


    那人揮揮手,吩咐道:“換上穿甲彈。”


    他沒有忘記肖恩曾托人買過防彈衣。


    如果這就是肖恩所謂的驚喜,想趁亂逃跑,那他注定會大失所望。


    可是。


    他猜錯了。


    防彈衣並非驚喜,它隻是肖恩故意用來誤導他們增強火力的手段。


    真正的驚喜,是一種他們或許聽都未曾聽過的法術——真理術式。


    敵人的攻擊有多猛烈,他的迴擊就有多猛烈。


    “開槍。”


    “砰砰砰……!”


    幾十個槍口在護工一聲令下,同時迸出火光。


    這是毫不留情的掃射,將讓這個敢於明知故犯、觸碰他們底線的男人逃無可逃,付出最為慘烈的代價——到這個時候,他們依然還對最終的結果充滿自信。正如焰鴉少女所說,低階巫師抵抗不了子彈,隻會成為獵巫運動中無數具千瘡百孔的屍體之一。


    直到一陣金光湧現。


    他們才發現,肖恩的法術並非巫師天生就會操控的火焰,也不是什麽冰霜、岩石,或者狂風、閃電,而是一個個形似“f”的字符。


    它們像是從肖恩掌心剝落,飄到空中,組成一個巨大的金色圓環,散發出充斥著理性與學識的光輝。


    這些字符都鋪在圓環邊緣,由“=”號連接,仿佛碑文般銘刻其上,羅列出一組組無論凡人還是巫師都再熟悉不過的神秘學第三定律——


    「f=-f''」


    物質的本質是能量。


    而能量的作用是相互的。


    狂風驟雨般的子彈命中圓環中央,它明明看上去是空的,子彈卻沒能穿過去,反而像是一束束光照在了鏡麵上。


    下一秒——


    圓環如同時鍾般緩緩旋轉起來,蕩起陣陣金色波光。


    這一瞬間,所有射向肖恩的子彈,全部逆向折返。


    文斯特:“???”


    護工:“???”


    兩人像見鬼一樣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這是什麽法術,居然能反射子彈??


    這他媽不科學!


    “快停手!!”他們想這麽喊。


    可惜為時已晚。


    子彈的速度遠遠超過初階巫師的反應速度,同樣,也超過了他們這些凡人的反應速度。


    他們甚至連臥倒都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密密麻麻的子彈將站在場中的珍妮身體擊穿、撕碎,帶起蓬蓬血霧,然後在自己視野之中迅速放大,直到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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