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合殿內,眾宮婢侍奉林禾更換朝服,褪下鳳冠,方退出外去。林禾換上日常的襦裙,坐在鏡前。吉祥輕輕將他一頭青絲散下,邊為林禾梳發,邊道:“皇後,今日陛下為您籌辦如此盛宴,上上下下無人不羨,無人不讚,皆道陛下與皇後伉儷情深,乃為天下夫婦之表率!”


    見林禾隻淺淺一笑,卻不言語,一旁的汪氏近前道:“皇後今日晨起到現在未有片刻得閑,可是身子疲累?”


    “吾不妨事,汪嫂勿憂。”示意吉祥止了手,林禾吩咐道:“吉祥,吾想食碗桂花靈粉羹…”


    “奴這便去小膳房做給皇後。”言語間,吉祥俯身行禮,退出外去。


    汪嫂見林禾支走了吉祥,便是有話囑咐。攙扶林禾走到席間坐定,汪氏道:“皇後,您有何吩咐?”


    禾微微頷首:“過幾日便是娷兒末七,你代吾往馮府祭拜。”


    汪氏垂首應下,複又道:“皇後,今乃您大喜之日,明日囑咐奴亦為時不晚。”


    禾輕輕搖頭:“死生有命,吾不信邪氣。若非陛下用心良苦,吾豈會有心賀壽飲宴?陛下知吾與恪兒沉浸於娷兒亡故之痛,方欲以此令我二人釋懷,更欲以此考驗恪兒…”


    汪氏不解道:“陛下緣何要以此考驗太子?”


    林禾道:“陛下欲經略四海,日後必要征戰沙場,若陛下離京,定以恪兒監國。恪兒仁厚謙恭有餘,謀斷果決不足。陛下令恪兒放下娷兒,隻為曆練他剛毅果敢之心。”


    汪氏此時方知其中原委,感歎道:“陛下與皇後真可謂用心良苦…”


    林禾輕歎一聲:“今日席間,吾見恪兒沉悶不樂,亦是心疼不已…”


    汪氏道:“太子失了摯愛,有此反應亦是情理之中,隻陛下與皇後苦心,太子不知可否明白。”


    林禾一記苦笑,不再接話,隻令汪氏取了綠綺琴,臨窗而撫。


    “蚯蚓結,麋角解,水泉動。鬥指子,為冬至,十一月中。陰極而陽始至,日南至,漸長至也。”大雪過後,已是冬至之節。


    冬至乃數九寒天首日,俗諺冬至交九,自這日起便入了“數九天”,以九日為一九,待九九八十一日後,遂寒冬過去,稱作九九數盡。冬至日在民間僅次新年元日,故百姓歡歌飲宴,以做慶賀。


    元宏與元恪皆於冬至前三日沐浴齋戒,百官絕事,以為冬至當日致天神人鬼。冬至日晨起,依大祭司所擇吉時,元宏便領元恪與文武眾臣啟程往圜丘行祭天之禮,不在話下。


    依民間之俗,冬至當日須食餛飩,寓意破陰釋陽,新舊交接。大魏源起幽朔,族人喜食羊湯,故冬至日裏,宮中上下皆以此二物為食。


    林禾晨起洗漱更衣罷,不及用膳,便領了元懷與元瑛以及元淑三人往偏殿擺放高貴嬪靈牌之處,將餛飩與羊湯一並供奉。


    林禾親手焚香,又領兄妹三人叩首祭拜。望著高氏的靈牌,林禾喃喃道:“高阿姊,恪兒隨陛下出宮祭天,吾便領懷兒兄妹為你上香。阿姊,你在天國一切可還安好?你要保佑孩兒們,令他兄妹身安體健,一生歡喜…”


    元瑛跪在林禾身旁,亦雙手合十,道:“阿娘,您可遇見娷阿姊?阿姊喜食羊湯,阿娘邀阿姊一同食用。阿娘,來年四月阿母便要生產,太醫令說是位小阿弟,阿娘在天有靈,保佑阿母順利生產。”


    元懷平日裏不喜言語,此時亦隻伏首叩拜,默哀於心。


    林禾輕撫元懷的頭:“阿姊,懷兒如今已過總角之年,待過罷正月,陛下便要冊封懷兒為王,業已擬定以‘廣平’為號,以令懷兒日後可輔助恪兒,廣開疆土,平定四海之意…”


    冬去春來,待漫山遍野開滿迎春花之時,元懷已被冊了廣平王,遷去宮外王府而居。


    這日下了早朝,待眾臣離去,元宏卻將元恪留於大殿之內。


    君父平日裏多在禦書房內與群臣議事,今日將自己留在大殿之內,元恪心下覺奇。垂首作揖,元恪道:“不知阿耶留兒子有何事吩咐?”


    元宏擺手示意元恪歸位坐定,方開了口:“朕五歲上便已登了大寶,隻彼時由皇祖母攝政,每日上朝之時,皇祖母便會端坐於此。”指了指身旁的位置,接著又道:“皇祖母勤於政事,又大刀闊斧助朕推行漢革,方有我大魏今日之盛世。”


    元恪道:“皇曾祖母慈育阿耶,又助阿耶鏟除貪腐,平定內外,著實有功於我大魏。”


    元宏微微頷首:“皇祖母對朕的教誨言猶在耳,故朕今日留你敘話…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皇祖母當日對朕言:‘你由吾自幼教養長大,又有四師授你書學,故你品行學識皆已高於常人,然治國猶如齊家,若你無家無眷,不識其家之法又何來治國之道?’…”


    元恪聞元宏之言,已心下明了。望著元宏,他懇求道:“阿耶,兒子知阿耶待兒子用心之良苦。隻如今兒子尚無婚娶之心,且阿耶正是春秋鼎盛之年,兒子多做曆練,再婚娶成家亦為時不晚。”


    “朕如你這般年紀時已誕下子恪,為君者生養子嗣乃為江山社稷之計長遠。朕雖春秋鼎盛,然世事無常,你身為儲君便要以社稷為重,不可沉鬱兒女之私。”一臉肅色望著元恪,元宏又接著道:“子鐸與子懷皆已封王,不日便要迎娶開房之人。可你身為太子,又是諸弟妹的兄長,若你不迎娶正妃嫡妻,他二人又如何擇選妻室?”


    元恪心下付之一歎,卻知君命不可違。念及此,元恪道:“阿耶為君為父,阿耶之命,兒子不敢有違!”


    元宏頷首道:“為君者當知何為‘斷、舍、離’,你今日有此反應,令朕頗感欣慰。你六皇姑本舉薦厲威將軍二子高偃之女,然朕卻聽聞沃野鎮將、司衛監於勁嫡女,溫良敦厚且能詩會畫,又與你年紀相仿,可堪你嫡妻之位。”


    元恪聞君父不以母舅稱唿高偃,更覺黯然神傷,隻君父在前不敢流於表麵。元宏言罷,元恪便垂首道:“兒子聽憑阿耶做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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