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元恪受了太子印璽,便日日隨君父上朝參攝政事。元宏見元恪謹慎本分乃是守成之君,故而悉心教導,意在令元恪可早日監國,如此自己便可開疆拓土,經略四海。


    縱是日理萬機,元恪每日下朝仍往永合殿向禾請安問好。這日元恪又往永合殿拜見禾,便被宮婢們告知,禾與馮娷領了長樂公主元瑛與溫惠公主元淑於花苑之中賞蓮。


    元恪疾步入了花苑,便見元瑛與元淑於蓮池旁追逐嬉戲,甚是歡喜。


    元恪近前行罷禮,又與馮娷二人彼此廝見,方笑道:“阿母,這暑天炎熱,您當於殿內納涼,隻令阿娷陪阿妹們往苑中嬉戲便可。”


    禾亦笑道:“苑中花木繁茂,倒是不覺炎熱…”言語間見元恪額間滲汗,禾取錦帕邊輕輕為其拭汗,邊道:“這暑濕天熱,你平日裏又要隨你阿耶忙於前朝之事,亦當珍愛自己。”


    元恪道:“兒子謹記阿母之言,不令阿母為兒子擔憂。”


    與元恪、馮娷一道行至花亭坐定,禾對元恪道:“再過幾日便是七月,乃為報恩之月,加之七月十五又逢中元節,吾思忖著為你阿娘做場法事,以慰其在天之靈。”


    元恪聞言,心內感動,隻如今其兄妹三人由禾教養,若堂而皇之為生母做法事唯恐惹宮中非議。念及此,元恪垂首道:“阿母心意兒子自知,隻…”


    禾知元恪心中所慮為何,不及他言罷,禾便寬慰道:“恪兒毋需擔憂,民間素有慎終追遠之俗,故而中元節當祭祀祖先。你如今乃我大魏儲君,當為萬民之表率,吾已請旨你阿耶,今歲中元祭祖由你代君父行祭禮。”


    “你於中元當日行罷祭祀之儀,再入宮往安息堂祭祀你阿娘,旁的人亦不會再有非議。”


    待禾言罷,元恪已起身離座,伏跪於地。


    示意近婢吉祥將元恪攙扶起身,禾道:“慈烏尚知反哺,況太子乎?”


    望著禾,元恪道:“阿母待兒子等如若己出,兒子終身不忘,當事阿母至孝!”


    中元節當日,不及卯正一刻,元恪便已率文武群臣往城北行郊祭之禮。一應事宜行罷,迴至宮中已是巳正二刻。


    元恪先往佛堂上香禮佛,而後往永明堂祭拜祖先,之後方才往安息堂祭拜先太皇太後、先太後與生母高貴嬪。


    安息堂內,高僧大德雲集,供香奉花,誦經超度。


    待行罷法事,元懷因太傅囑其學業之事,元瑛亦因惦記與元淑玩耍,故而二人皆隨眾人一道離去。


    唯元恪一人留於堂內。


    邊輕拭高氏牌位,元恪邊喃喃道:“阿娘,兒子好想您啊…阿娘可安於天國?如今兒子已貴為太子,再無人可任意欺淩弟妹…”


    “那年除夕夜於鄴城行宮之時,因阿妹無意中打破宮宴上一花瓶,廢後便要行責罰阿娘之事。雖兒子執意代阿娘與阿妹受罰,然兒子心知罰在兒身痛在娘心…”


    言語之間,元恪已落下淚來。以袖拭淚,元恪繼而又自言自語道:“阿娘,兒子多少次午夜夢迴,阿娘伴吾兄妹三人一道放紙鳶、打秋千,阿娘音容笑貌曆曆於目,兒子一刻未曾忘懷…”


    將牌位輕輕歸位,元恪輕歎一口氣,對著牌位又道:“年事有壽而盡,然阿娘溘然離世,未令兒子報答生養之恩…”


    “子欲養而親不待!太子待高貴嬪之心,吾感同身受!”不知何時,彭城公主元鈺已立於元恪身後。


    元恪循聲轉頭望去,見是元鈺,便起身行禮,道:“不知姑母駕到,吾失禮了。”


    元鈺近前扶起元恪,又拉他同往一旁的席榻之上坐定,方開口道:“吾與太子骨肉至親,太子又何須與吾見外?”


    輕歎一聲,元鈺接著又道:“吾前來拜祭皇祖母與阿母,無意間聞得太子肺腑之言,吾心下頗是感動。”


    元恪本就允恭克讓之人,亦不知元鈺乃刻意前來,隻信以為真,便推誠不飾道:“今日中元祭祖,阿母請了高僧大德為阿娘做法事,吾一時感觸,故而矢口猖言,還望姑母見諒。”


    元鈺一副慈愛之情,道:“你阿娘對你兄妹三人有生養之恩,你所做所為皆乃人之常情,吾又豈能不知?”


    “太子可知,你阿耶當年被冊立太子之時,吾的阿母便被皇祖母依祖製賜死…那時吾隻孩提之年,雖記不得日常種種,然阿母一顰一笑皆印於吾心中,至今不曾忘懷。”


    元恪聞元鈺之言,隻覺二人同命相連,更與元鈺多了親近之情。


    待元鈺言罷,元恪寬慰道:“姑母,皇祖母雖因阿耶而薨世,然阿耶勵精圖治,令我大魏物阜民豐,皇祖母在天之靈亦可安慰。”


    元鈺微微頷首,道:“是啊,皇兄著實乃一代明君,自當告慰阿母在天之靈。”


    元恪道:“阿耶事皇祖母至孝,特為皇曾祖母與皇祖母設此安息堂以作祭拜緬懷之所。如今姑母居於宮中,亦可常往安息堂祭拜,如此便可與皇祖母人神敘話。”


    元鈺一記苦笑,uu看書wuukashu 道:“縱是吾日日往安息堂祭拜,阿母亦無迴寰之機…皇兄事阿母至孝又如何?阿母族中親眷皆被皇祖母處以極刑而亡…”言罷,元鈺已是雙目晶瑩。


    先太後之事朝中鮮少有人敢提及,此時聞元鈺之言,元恪隻覺匪夷所思。望著元鈺,元恪疑道:“姑母,皇祖母生下阿耶已是大魏功臣,雖祖製難違,亦不該禍及滿門,皇曾祖母緣何要將皇祖母族人處死?”


    元鈺邊以錦帕拭淚,邊道:“緣何如此?不過為鞏固其權勢罷了…先帝迫於皇祖母,傳位於皇兄,然彼時皇兄年幼,自是由皇祖母執掌朝綱。然皇兄過於聰慧,又與阿母族人多有往來,皇祖母唯恐皇兄日後聯絡外戚,令其大權旁落,便借端生事將阿母一族滅門…”


    冷哼一聲,元鈺又道:“皇兄事皇祖母至孝,優遊恭己,玄攬獨得,著不自言,便是如此,皇祖母亦未放過阿母親眷…”


    淚眼婆娑望著元恪,元鈺繼而又道:“太子,吾方才聞你之言,知高貴嬪於世之時亦是含辛忍苦,備嚐心酸…阿母族人之事當為前車之鑒,太子日後萬萬厚待高貴嬪族人,勿令高貴嬪死不瞑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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