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了馮府膳房執事柳良木入了內來,成亮便往門外為二人把風瞭哨。


    柳良木伏跪於地,向太子元恂行叩拜之禮。


    元恂並不示意柳良木起身,隻淡淡道:“你欲見吾,所為何事?”


    雖聞太子相詢,柳良木仍不敢抬頭迴話,隻垂首伏地道:“太子仁德,體恤下民,奴叩謝太子恩賞!”


    因了之前成亮言柳良木乃關中侯賀錚鳴故人,元恂知賀錚鳴乃因自己被囚禁石室,故而宣了這柳良木入內覲見。此時見柳良木答非所問,元恂便不耐煩道:“吾不得空聽你道些奉承之言,你倘若無事,速速歸安。”


    柳良木聞言複又叩首,仍垂首道:“太子,廖姬雙親代問太子與廖姬安!”


    柳良木口中廖姬便是舊年元恂寵幸的那個鮮卑舞姬,那舞姬本已被皇帝判了斬立決,卻因其已身懷有孕而被禁足於太子府邸。


    然此事所知者寡,此時聞柳良木言及廖姬雙親,元恂心內忽地一怔。到底年輕,隻一彈指停頓,元恂便追問道:“你怎知廖姬?又如何識得其雙親?”


    柳良木此時方抬起頭來,答道:“迴太子,奴與廖姬雙親並不相識,隻奴知安樂侯時常照拂廖姬雙親,方才廖姬雙親問安之言亦是安樂侯著奴轉達太子。”


    元恂狐疑道:“安樂侯?他緣何如此?”


    柳良木道:“安樂侯敬重太子,知太子與廖姬兩情相悅,卻被陛下拋鸞拆鳳…安樂侯更知太子乃寬厚仁德之性,如今廖姬被陛下圈禁,安樂侯便代太子贈田地金銀於廖姬家人,已盡臣子奉上之心。”


    元恂年少多情,與那廖姬亦是有些情分,且此女懷了自己子嗣又為自己所累被君父圈禁,不免心中覺有愧於其。此時得悉元隆如此照拂廖姬家人,元恂一時動情道:“吾竟不知安樂侯如此重情重義,又這般敬重於吾。”


    言罷,元恂示意柳良木起身,繼而又道:“安樂侯既知吾來了平城,緣何不當麵稟於吾知曉,還如此這般大費周章令你前來傳話?”


    柳良木謝恩起身,答道:“安樂侯知太子此番往平城乃為太師千裏奔喪,且又隨行人眾,因事涉廖姬,唯恐再令太子惹了禍端,故而不敢貿然前來。”


    元恂畢竟當朝太子,見一臣下本為尋常之事,隻此番前來平城,每每行事見人皆須征詢太傅之意,元恂本就已是心中惱怒,此時聞柳良木之言更覺顏麵掃地。


    沉下臉來,元恂道:“你隻管去知會安樂侯,吾宣他往西宮覲見。”


    因事前元隆已有囑於柳良木,聞元恂如此言語,柳良木忙賠笑道:“奴方才失言…太子乃大魏儲君,於萬人之上,舉足左右,便有輕重,自是無懼他人。”


    望著元恂,柳良木又接著道:“太子,所謂弩下逃箭,極險便是大安,倘若太子應允,安樂侯欲喬裝往太師府中拜見太子。”


    元恂本就為遮顏麵,此時聞柳良木之言,自覺顏麵得保,於是點頭應下。


    元隆所計,無非拉攏元恂為其所控,得以日後挾太子以令天下兵馬。得了元恂首肯,是日元隆便喬裝作送木炭的樵夫入了太師府邸。又由柳良木從中安置,引了元恂與元隆二人相見。元隆老於世故,畢竟與元恂相交不深,故而此時見麵隻道些迎奉阿諛之言。待見其言元恂受用,元隆又佯作打抱不平,以元恂舊年被皇帝禁足之事而盡挑唆之言。


    舊年之事元恂本就心內忿忿,加之元隆揣合逢迎之言,元恂當下將元隆引為知己。


    元隆心下竊喜,隻因身在馮府不便久留,於是二人商量罷日後聯絡傳訊之法,便起身告退離去。


    此時洛陽宮城之外,一駕馬車停於西陽門外。


    內侍監總領三寶親引一乘步輦往西陽門迎接左昭儀生母林夫人車氏。車氏落車登輦,便由三寶引入永合殿內。


    因宮婢在前,禾雖不便當即與車氏母女相認,卻傳了口諭免去車氏行跪拜之禮。待屏退眾人,禾急忙忙起身離榻,欲向車氏行家禮,車氏複又跪止不迭。禾上前扶起車氏,又攙其入榻而坐。


    母女久未相見,彼此皆有滿腹貼己之言,隻車氏知自己乃外廷命婦,入宮探望已是聖恩浩蕩,不可久留於此。車氏心係繈褓之嬰,急切道:“左昭儀,溫惠公主何在?可否令妾一仰玉容?”


    禾望著車氏,道:“母親,此為內殿,現下裏亦無外人,母親喚女兒閨名便好。”


    二人言語之間,汪氏已抱了元淑入了內來。


    接過元淑,車氏滿眼愛意望著繈褓中熟睡的女嬰,瞧著瞧著便落下淚來。


    汪氏見車氏這般模樣,忙勸慰道:“林夫人,左昭儀產下小公主,您當歡喜才是,怎得生了傷悲?”


    車氏一手抱緊元淑,另一手以帕拭麵,道:“我是喜極而泣,瞧著淑兒,便令我憶起禾出生之時。”


    輕撫元淑臉頰,車氏接著對禾道:“你出生之時我床下現一白蛇,你外祖母來探你,知了此事唯恐你被靈蛇帶走,便於佛前許願,望佛菩薩佑你一生平安。如今你產下淑兒,母親著實為你歡喜,過幾日我再往白馬寺拜謝佛菩薩。”


    吉祥於一旁接口道:“夫人,陛下疼愛咱們小公主,已下旨以小公主之名於伊闕開窟鐫佛。uu看書ww.ukshu ”


    車氏篤信神佛,聞吉祥之言抬了頭:“小公主前世定是積善大德,今生方有此佛緣。這開窟鐫佛實乃功德無量之事。”


    禾因不知元淑乃心宿惡星傳言,前些時日知了皇帝下旨以元淑之名開窟鐫佛,雖屢屢進言相勸,卻因皇帝執意而為,禾亦不便再做堅持。


    此時聞母親之言,禾方將心中所慮道出:“母親,開窟鐫佛雖說乃無量功德,然淑兒隻繈褓之嬰,且諸皇子公主亦無此先例,女兒心內忐忑,不知淑兒可有福消受。”


    車氏望著禾,道:“淑兒是你首出阿女,雖為繈褓之嬰卻有陛下與你二人恩澤庇佑,應當無妨。”


    禾道:“女兒亦是得了陛下福澤,自己又何來福澤恩及淑兒?”


    車氏搖了搖頭,小聲道:“有件事我從未對你提及…你隻知當日你外祖母往白馬寺為你還願之時遇一掃地僧,其言你貴不可言,隻其還有一言,隻對我一人道出…。”


    頓了頓,車氏接著又道:“那掃地僧言,你日後將安坐鸞位,且你身後有兩子兩女送終,其中一子將主天下…”


    不及車氏言罷,禾忙比止聲之勢,輕聲道:“母親,掃地僧許是因女兒出生之時現了白蛇引外祖母與您憂心,而進寬慰之言,母親切莫信以為真。”


    望了一眼汪氏與吉祥,禾囑咐道:“無稽之言勿聽,爾等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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