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晨起,待元宏上了朝,禾便囑咐汪氏,令其領眾婢收拾衣物遷去倚德苑,自己則攜吉祥去了皇後寢宮。


    皇後馮氏端坐於主位,待禾行罷禮,方冷冷道:“陛下免了昭儀一切禮節,吾豈敢再受昭儀之禮啊!”


    禾心知皇後對自己並無好感,然其為陛下嫡妻,又為自己名義上的阿妹,需當與之和睦相處。


    因馮氏並未示意禾入座,禾便站著迴道:“妾蒙陛下、皇後眷顧,得以安居內宮,妾豈有不拜見皇後之理。”


    馮氏聽禾如此言,既不提皇帝恩寵,又不以昭儀自居,心內之氣順了些許。


    指了指席塌,馮氏淡淡道:“坐下說話吧。”


    禾謝過馮氏,便坐了下來。


    馮氏呷了口茶,斜眼瞧禾,道:“陛下著三寶來對吾講,你今日便要搬至倚德苑,與高嬪母子同住,往後倚德苑一應開支用度皆予以昭儀之製。”


    禾起身行了個常禮,方道:“皇後主理內宮,理當請皇後示下,是妾思慮不周,皇後恕罪。”


    馮氏冷哼一聲,道:“昭儀有陛下眷顧,何需知會本宮。”


    禾知皇後心有怨氣,自己亦不便再接話,便不再出聲。


    見禾不語,馮氏接著道:“闔宮上下,唯高嬪當年與我阿姊相熟,你倒好,自己尋上門去!”


    禾聽馮氏如此言,知她定是恐自己身份被人識破,便微微一笑,道:“皇後照拂之情妾自感激。妾雖與高嬪不甚熟悉,然觀其言行,倒像是個本份之人。”


    頓了頓,禾繼續道:“妾隻願在宮中安穩度日,別無他求。”


    馮氏聽罷,揚了揚嘴角,道:“吾是皇後,不與你折辯。吾隻願你此番話語是出自真心。”


    禾淺淺一笑,道:“初衷不改。”


    以馮氏之心性,本見不得其他女子為皇帝所愛,然其父已有言在先,令其必以全族利益為重,馮氏便是滿腹怨氣,亦不得不忍於心中。


    馮氏思忖片刻,冷冷道:“你如今已是我馮氏之女,行事當以顧全馮氏本族為先。吾非小氣之人,卻容不得有人算計於吾。”


    禾心內歎了口氣,淡淡道:“妾不懂前朝之事,隻知陛下願後宮清淨。妾自當稟禮守度,謹守本分。”


    馮氏怔了一怔,揮揮手道:“吾乏了,你且退下。記得你今日所言,好自為之吧。”


    禾晉封昭儀,不曾想第一個來道賀的竟是貴嬪夫人李氏。


    禾剛進倚德苑,還未及更衣,便有內侍來報,李夫人到訪。


    但見李氏立於正廳之中,環丹則立於李氏身側,其身後跟著一個手托朱漆盤的近身宮婢。


    見禾入內,李氏笑盈盈近前欲行禮,便被禾製止了。


    李氏望著禾,笑吟吟道:“妾本當昨日便來賀昭儀之喜,然陛下著令免去一切禮式,昭儀又居於陛下宮中,妾豈敢貿然前往。”


    禾微笑道:“夫人有心了。”


    李氏招了招手,身後那個宮婢便托盤近前。


    待環丹上前揭去錦布,李氏道:“妾備了樣薄禮,還望昭儀不棄。”


    托盤之上放了一本略顯殘舊的琴譜。


    李氏接過托盤,笑道:“妾知昭儀有陛下恩寵,自是不屑珠釵金銀。妾聽聞昭儀是愛琴之人,便思忖著,將此書贈於昭儀。”


    言罷,便將琴譜呈於禾麵前。


    禾輕輕拿起盤中琴譜,但見是劉向之《琴說》,心內雖喜歡十分,卻不願無故受惠於人,便複置迴盤中。


    禾微微一笑,道:“此書珍貴,妾豈能受此大禮。”


    李氏將書自盤中拿下,又將托盤遞於環丹,便行前半步,拉過禾的手,將書塞於禾,方笑著道:“妾亦是愛琴之人,卻苦於學藝不精。那日偶經陛下寢宮,聞得昭儀琴聲,心內著實欽佩。所謂‘美玉贈佳人’,此書非昭儀,她人不可得。”


    禾麵露羞澀,道:“妾亦是閑來無事撫撫琴,夫人過譽了。”


    李氏見禾反應淡淡,心裏亦是有所準備,便笑了笑,道:“昭儀這是要拒妾於千裏呢。”


    隻做一個彈指停頓,李氏接著道:“妾知昭儀係出名門,又是陛下心尖之人,吾本不敢高攀,卻見昭儀溫婉賢淑,是可親可近之人,方起了相交之心…”


    禾本純良之人,聽李氏如此言,心內亦是頗為動情。又思忖著,若不接此書,倒顯自己小氣。


    禾點了點頭,對李氏道:“吾等皆是陛下內眷,豈可提攀附二字。uu看書 .ukanhu 若夫人喜歡,可常常來倚德苑小敘。”


    見李氏隻含笑望著自己,禾接著道:“於愛琴之人,此書實為珍寶。夫人美意,吾自不敢拂,卻之便為不恭了。”


    言罷,便將手中之書遞於吉祥。


    見禾收下了琴書,李氏歡喜道:“昭儀所言極是,吾等姊妹是該時常走動才好。”


    言語間,輕輕拉起禾的手,繼續道:“雖說昭儀是皇後的阿姊,然皇後諸事繁多,難免有些許疏漏。如今陛下予了吾協理之責,日後倚德苑事無巨細,昭儀皆可遣吾來辦。”


    宮婢端茶入內,二人坐下,又閑話了些許家常,李氏方才離去。


    李氏出了倚德苑,遣走了轎輦,隻與環丹於園中步行。


    環丹好奇道:“夫人最愛此《琴說》,怎舍得將它贈了昭儀?”


    李氏咧了咧嘴,道:“今日吾來見她,隻為探個究竟。陛下如今獨寵其一人,待其事事上心,此種情意,其出宮多年陛下怎會不曾過問?且幾次大宴之上,吾觀皇後與其毫無親近之感,若說她是七年前出宮的馮夫人,吾終是不信。”


    環丹點了點頭,道:“夫人所言極是。奴雖眼拙,亦覺得昭儀雖為阿姊,卻較之皇後更顯年輕,倒像是皇後為昭儀的阿姊。”


    李氏不禁一笑,道:“陛下言其是,誰人敢言非也。且不論其究竟為誰,吾隻要她成為吾之棋子便可。”


    話到這裏,李氏冷笑一聲,繼續道:“皇後於宮中向來以威示人,吾今日以書贈她,便是要她知道吾是以惠示人,更要她感激吾對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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