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唿嘯,


    天下皆白。


    一片銀裝素裹的大地上,兩個棕色人影邁著臃腫的步伐向前行著。


    從高空看去,二人的足跡已經蜿蜒了數十裏,卻也隻走完了整條山脈十分之一的長度。


    “丫頭,蹲下身子。”


    許知秋捧起一把雪,在陸雪琪的熊皮大襖上均勻的灑了一層。


    然後依樣畫葫蘆,也讓她給自己背上來了這麽一出。


    合歡那幫人有法寶禦空。


    而熊皮色深,從天上看下去反差太醒目。


    小丫頭臉凍得青紫,捂著手不住的嗬氣。


    兩條腿搖搖晃晃,好似站不穩似的,顯然是凍壞了。


    許知秋道:


    “記著我教你的法子麽?把體內的炁調動起來,讓它走遍全身,便可抵禦一二。”


    這山上積雪終年不化,加上海拔高,風力強,種種buff疊加上來,也怪不得小丫頭撐不住。


    陸丫頭卻重重點頭,強撐著表示自己沒事。


    雪山崎嶇,積雪深厚,行路本就艱難。


    二人已經走了快兩天了,卻還沒走出去六七十裏。


    許知秋歎息,


    “再撐一撐吧,往前方找個避風的山洞雪窩子什麽的才好休息。”


    遂拉著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攀行。


    終於,尋到一處雪洞。


    二人卸下大襖,許知秋從懷中取出火絨,一些碎木炭,開始生火。


    很快,洞裏有了幾分溫暖。


    也僅僅是幾分而已。


    許知秋又從褡褳裏掏出熊肉,打算就著炭火烤著吃。


    一抬眼,


    “誒,你怎麽不坐啊?”


    他看著陸雪琪幹站在一旁,有些不解。


    也不知為難還是窘迫,陸雪琪點了點頭,然而剛要屈膝,卻忽的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


    許知秋看她僵硬笨拙的雙腿已被積雪裹了一層,幾乎像兩隻冰筒了。


    “你的腿怎麽了?”他問。


    “沒事的,就是有些麻。”


    許知秋又問:“隻是麻?癢麽?”


    “也……有一些。”


    許知秋聽完眉頭一皺,立刻上前查看她的情況。


    為她擼起包裹在褲腿的熊皮,又褪下她的繡鞋,羅襪,這才發現,


    原來那兩隻腳已經被凍得青紫,凍傷一直延伸到膝窩處。


    “這麽嚴重!?”


    許知秋旋即怒了,


    “凍成這樣都不吱聲,你這丫頭是棒槌麽?”


    那雙繡鞋是緞子麵雙層底兒,本就輕薄。


    加上這些日子長途跋涉,就被磨得更薄了。


    就算腳下墊了一層熊皮,也還是不足以抵禦地麵的寒氣侵蝕。


    “……”


    小丫頭化身悶葫蘆,低著頭不說話。


    許知秋無奈的瞪了她一眼,


    隨後調動體內的性命氣血,聚於雙掌。


    頓時,雙掌之間升騰起一股滾滾熱浪。


    然後覆蓋住陸雪琪的雙腳,熱流沁入肌膚、筋脈、骨骼中。


    為她化開瘀血,疏通寒氣,祛除凍傷。


    這個過程很緩慢,陸雪琪感到本已失去知覺的雙腳又迴來了。


    一股溫熱暖流,順著雙腳向小腿部逐漸蔓延。


    肌表的青紫色痕跡也在逐步消退,重新迴歸健康的粉紅。


    許是長期營養不良的緣故,


    她的腳很瘦,腳掌能看見骨的輪廓,腳踝處也纖細,溝壑清晰。


    唯一看著肉多的地方,卻是那標致圓潤的足趾,像五顆臥蠶。


    隨著青紫褪去,重新變得粉嫩。


    不得不說,還挺好看的。


    洞中的氣氛很安靜,唯有炭火灼燒熊肉的劈啪聲,以及二人節奏不同的唿吸聲。


    許知秋唿吸均勻,仿佛無波的古井。


    陸雪琪的聽起來卻有些紊亂,心頭似有小鹿在亂撞。


    “你怎麽了?”察覺到她的局促,許知秋問。


    “能……不能……”她遲疑著開口,漆黑的眸子中滿是羞怯,“別一直……盯著我的腳看……”


    聲如蚊訥,臉頰紅的像蘋果,


    “娘曾說,女子之足,輕易不可示人,除非……”


    到這,再也說不下去了。


    “……”


    許知秋臉上的表情,就好比前二世的某個黑人表情包。


    心裏更是止不住想吐槽:


    心說你一個毛兒還沒長齊的丫頭片子,忌諱倒還不少。


    怎麽我這麽大個人,還能占你一個毛丫頭的便宜?


    嘿!


    幹脆別過臉去,再也不瞅她。


    …………


    修整一二,路還得繼續趕。


    隻不過這次是許知秋背著陸雪琪趕路。


    兩個身披熊皮的大小人兒上下疊在一起,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著。


    從遠處看去,便顯得更加臃腫滑稽了。


    陸雪琪把臉頰側貼著,感受著他背上的溫熱。


    不知為何,內心隻感到一股踏實安逸。


    身子閑下來,腦子就開始活泛。


    她一時間想了很多事,有關於自己的,有關於他人的。


    最終,聚焦在一個令她最感興趣的疑問上——


    “知秋哥哥……”


    “嗯,怎麽?”


    許知秋有些詫異她突然把自己叫的這麽親切。


    陸雪琪遲疑著,似乎對於措辭舉棋不定。


    可架不住內心驅使,還是問道:


    “那天,洞中那些幻境……讓你很痛苦麽?”


    許知秋前進的步子突然止住,碾得腳下積雪咯吱作響。


    陸雪琪眼神一抖,還以為他被問生氣了。


    然而卻沒有。


    許知秋低垂著頭,內心被這句話勾起了思緒,思緒映在眼眸中,便是雜陳五味。


    他緩緩道來:


    “那一日我也曾在人群之中,看著淩空而立縹緲如仙的師長,全部門人跪拜歡唿喜極而泣,可因那兩個不速之客……師長就這麽不明不白的仙去了。”


    “對於其中真相,如今的我靜下心來,已有了些猜測……”


    “可是,那一幕幕的場麵,哪怕時至今日,我心中依舊難以釋懷。”


    陸雪琪聽得一知半解,歪著頭又問:


    “在你心中,這些對你很重要麽?”


    “應該吧。”


    許知秋笑了笑,接著踏雪前行,


    “但也無關緊要了……過去無可挽迴,未來可以改變,我能做的,唯有把《逆生》這條路接著走下去,這也是整個三一的夙願。”


    說著他頓了頓,又加強了三分語氣,


    “縱死無悔!”


    陸雪琪聞言,終於拋出了自己真正想問的:


    “那我能和你一起走這條路麽?”


    許知秋聽得詫異,迴頭見小丫頭一臉殷切認真,隨即苦笑了。


    “三一不適合你,況且以我現在的處境……青雲才是你的去處。”


    陸雪琪聞言,便徹底沉默了。


    小丫頭的心思如淵似海,卻不知在想些什麽。


    氣氛沉寂,


    一時間朔風更狂,唿嘯著掠過耳畔。


    但二人的沉默並未維持多長時間。


    “誒,我說丫頭……”許知秋主動提起了話頭:“你不是故意凍傷……就為了讓我背你吧?”


    “才不是。”


    “嗨~想讓我背你就直說麽,何必拐彎抹角的呢?”


    “說了不是!”


    “嘖嘖嘖……你看你看急眼了不是?急眼就是心虛,心虛就是承認!”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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