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浴、藥酒、熏香。


    那渠娘每日都給他來上這麽一遭。


    直到第三天的時候,許知秋的傷恢複了不少。


    腿腳能下地,自然閑不住。


    推開房門來到院裏,卻猛地打了個抖。


    “這堵門的畜生……”


    隻見院中央趴臥著一隻斑斕猛虎,此時正睡的香,唿嚕聲像擂鼓。


    應是怕這畜生衝進屋裏害命,脖子上拴著鐵鏈。


    倒把一頭猛虎,當成土狗來養了。


    許知秋遲疑一二,終究沒有被嚇到。


    躡手躡腳的繞過它,悄摸的出了院門。


    院外是一片老大的園子,建築林立。


    一間間獨門小院兒,排排錯落。


    共分四排,各五六十所。


    時有衣著清涼、模樣清秀的侍女,或是提籃跨鬥,或搔首弄姿,從某間院落中進進出出。


    每個小院的門上都掛著牌子,許知秋定睛看去……


    竟是按著天地玄黃的品級位次排的,每個字頭最多排到六十四號。


    簡單一算,這裏最多有二百五十六間院落。


    其中有不少門戶掛鎖,應是空置的。


    他轉頭看自己所處的這間,門上木牌同樣刻著字號——


    “天字一號?”


    許知秋樂了。


    沒看出來,咱還是個緊俏貨嘞?


    粗略一算,這麽大片園子占地,最少十幾萬平方米。


    合歡宗這雞窩還真是實力雄厚。


    “公子怎麽出來的,快隨奴家進去!”


    侍女渠娘恰好來“探班”,瞧見許知秋出現在門口,頓時花容失色。


    忙抓起他的胳膊,不容分說拽進了院裏。


    隨後不知從哪抄起條鞭子,對著那院裏趴窩的老虎就是一頓鞭刑。


    抽的那大蟲嗷嗷叫喚,


    隻把那“玩忽職守”的畜生狠收拾了一頓,渠娘才換上原來那副嬌柔嫵媚,對許知秋抱怨道:


    “外頭每隔一刻鍾便會有巡邏的弟子經過,若撞見公子偷跑出來,非但公子要吃苦頭,奴也要受罰呢。”


    這幾天相處下來,許知秋多少把她摸清了些。


    此女雖說煙行媚視,不是啥正經良人。


    但好歹是個健談的,或許能從她嘴裏摳出點東西。


    畢竟就算要“越獄”,總得先摸清楚地形吧?


    既是如此,倒也不好再給她甩臉色了。


    要不講兩句好話溜須一下?


    許知秋躊躇一二,不由得捏起了袖子:


    “呃……這幾日承蒙渠……渠大姐照顧……”他講起瞎話來磕磕絆絆,“我……小生感激……感激不……”


    渠娘怔怔盯著他,忽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的前仰後合,上氣不接:


    “公子……故作姿態的樣子,還真是可愛呢。”


    “……”


    許知秋咬起了後槽牙。


    媽的,到底還是玩不來欺心這套!


    幹脆直接問:


    “這什麽鬼地方?”


    “公子也真是的,想知道什麽直接問奴就是了麽……”


    她抿嘴嬌笑著,將上身的重量,狠狠的壓在許知秋胳膊上。


    “此處是妙園,是專為內門弟子或宗門高層培育爐鼎的地方。”


    又指向遠處地平線,那有一排低伏於山腳下的建築群。


    “那邊是欲園,屬外門地界。”


    “外門?”


    前些日讀書的時候,許知秋也曾了解過。


    這合歡宗分為內外兩門,外門弟子大都是些風塵男女。


    不少戲子憐優,或是青樓暗娼出身,人員構成良莠不齊。


    其中男女弟子的比例各占其半,共約七百餘人。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廢了他幾十次的那個“欲寧兒”,乃是外門中頗具聲望地位的弟子。


    內門弟子則少得多,人數還不足三十。


    卻無一不是優中選優、天資上佳之輩,為宗門真傳之種。


    更重要的,清一色全是女弟子。


    如此“偏門”的收徒規矩,


    據說是距今八百年前的合歡派宗師——一位叫“金鈴夫人”的老貨定下的。


    許知秋心裏暗自留神,


    既然把宗門分成內外,那是不是可以這麽理解……越是靠外的地方,離出口也就越近呢?


    渠娘似乎是瞧出了幾分他的心思。


    “奴不過是個小小侍女,地位連個外門弟子都比不上,隻是幸得上麵信任,才派我來伺候公子……”


    說著一把摟住他的胳膊,撒嬌告求:


    “還望公子看在奴盡心侍弄的份上,多加憐惜,莫要作那些不切實際之想,連累奴受罰。”


    許知秋心說妳少tm跟我來這套!


    也不理她,自顧來到院牆邊。


    墊腳扒著牆沿,露出雙眼略高於牆頭,向外張望。


    “那是為何?”


    他指向遠處,那是玄字第三十五號院兒。


    那裏一個侍女跪在地上,


    身後三個執法黑袍侍女輪番上陣,朝她背上甩著鞭子。


    盡管離得七八十米,但許知秋看得清楚。


    每甩一鞭下去,都留下一條血淋淋的口子。


    淒嚎聲隔著老遠都清晰可聞。


    “應是破了鼎……”


    渠娘也扒上牆頭,向那邊張望著。


    她臉上陰鬱,頗有些設身處地的哀戚。


    看了一會兒便不忍直視了,轉而為許知秋講解了起來。


    所謂破鼎,含蓄些說,就是因為侍女看顧不善,導致的宗門“財產損失”。


    如此一來,負責照料的侍女自然要被問責。


    而那鞭刑所用的可不是普通鞭子,乃是牛筋作股,末端接著密密麻麻的鐵刺倒勾。


    一鞭子下去,皮開肉綻都是輕的。


    打的狠了,二三十鞭就能要了人命。


    如眼下這位受刑的,剛開始還能聽見她叫兩聲,後來動靜越來越小。


    不出一會兒,已是死屍般動也不動。


    連後背的皮肉都被打得開綻,讓人不忍直視。


    最後,那侍女的屍體被拖走了。


    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黑褐色血跡。


    “破了的爐鼎又該如何處置?”許知秋問。


    渠娘在旁邊悄悄抹著眼淚,聞言作答:


    “破了的下乘爐鼎會被送到欲園,供那些外門弟子料理,至於如何料理……”


    剩下半句,她沒敢說出口。


    許知秋聞言也沒多說,轉頭進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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