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槍聲隱隱已經停歇,伏擊卻並未起到預料之中的效果。


    陳國忠的心暫時安定下來,感激的目光投向一旁,那是個精壯的男人,腰間插著根甩棍,別著槍械,眼神格外犀利。


    馬軍,若不是他在最後趕到,摸到伏擊者的背後,徹底打亂了他們的布置,逼得他們不得不退走,這群人怕不是都要把命丟在這裏。


    後者並未自得,隻是和善的笑著,迴頭看了一眼被安置在角落裏的郭子琛和李偉樂,說道:“我已經在來的路上,通知了後續警力和救護車,很快就到。”


    “多謝!”陳國忠點了點頭,對他的觀感飛速提升,自己已經就要退休,無論是年齡還是病情,都容不得再帶領組員們走下去了。


    張傅僖已經找過他談話,詢問他對下任組長的建議,並允許他提交一個接替的人選。


    當初,陳國忠就像是一頭年邁的獅子被人侵入領地一般,憤然迴嗆。


    但現在看來,自己的確是需要退休了,而下任組長,他也已有了人選的決定。


    陸玄心則對這些都不感興趣,她過來也始終隻是暫時的,總部的林警司在她背後站著,她隨時都可以調離。


    唯一的執念,也隻有封於修了,這是她心裏永遠過不去的坎。


    一天抓不到對方,她一天都不會放棄追索。


    看似暫時平靜,她依舊警惕,沒有急著收迴槍械,而是努了努嘴,道:“上去看看!”


    說著,她首先走了進去,樓道內燈光昏暗,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


    走過數層階梯,剛到中間,那視野的餘光下,卻忽然瞥到一道身影閃進一層的走廊中。


    陸玄心的心頓時提了上來,連帶著唿吸也急促了幾分,就像是有一道電流從頭到腳流過,讓她整個人亢奮起來。


    雖然並未看清晰對方的臉,可那身影卻猛地和刻印在腦海中的一個人結合在了一起。


    “封於修!!!”


    她大叫一聲,像是頭雌豹一般躥了上去,步子剛到折角,一個人影已經撲了出來,手上鷹爪衝她咽喉當即抓來。


    猙獰的麵孔,眼底抹不去的狠厲,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陸玄心近乎是本能的做出了反應,連續扣動扳機,彈頭高速的穿過槍口,攢射而出。


    ——砰砰砰!


    ————————————————


    剛下到二層間的樓梯時,江楚便忽然卻聽到陸玄心的叫聲。


    她顯得格外激動與亢奮,像是壓抑在心底許久的積怨爆發出來,大聲喊道:“封於修!”


    緊跟著,便是一連串的槍聲,重新打破寧靜,餘音在樓梯間迴蕩震響。


    江楚臉色一變,迅速循聲奔下樓,卻還未站定,幾道槍口已經對準了他。


    而在不遠處,封於修已經身中數槍,背靠著牆壁,嘴巴裏泛著血沫子。


    “自己人,都別激動!”陳國忠看了一眼江楚,目光稍稍在他腹部、胸口、手背上的刀傷稍稍停留,旋即放下了手槍,擋在了中間。


    馬軍微微皺著眉,目光在江楚麵上掃過,旋即也收迴了槍,默不作聲的站在一側。


    “沒事吧?”陳國忠主動上前一步,關切的望著江楚,“已經通知了救護車,稍忍著點。”


    “沒問題...”江楚笑了笑,掃視在場幾人,他們此刻狀態也都是極為糟糕。


    陳國忠的小組裏,隻剩陸冠華還站在一旁,可也算不上是好,正捂著手臂,鮮血順著指縫往下流淌。


    “我有些話要問問他!”


    指了指封於修,江楚直接走了過去,蹲下了身子。


    這個男人瞳孔已經開始渙散,陸玄心的幾槍命中了要害,他赫然已在彌留之際。


    原劇中,他也是死在陸玄心的槍下,最後執拗衝擊上前時,帶著一種國術麵對槍械時無助的悲涼。


    可在這裏,他卻是因為和江楚廝殺的過程中,狼狽而逃,末路窮途之下被陸玄心打中。


    “單英,在哪裏?”江楚拍了拍他的臉頰,讓他渙散的思維稍稍有些聚焦。


    翁海生看清了麵前的人,艱難的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苦笑,卻隻是從口中溢出更多鮮血。


    他有很多話想說,對那部分時間的疑惑,對於江楚身份的疑惑,更是對自己的疑惑。


    當初蘇醒之時,“封於修”已經成了香江正在通緝罪大惡極的犯人。


    電視台播放著錄像,自己的麵孔顯得熟悉而陌生。


    可對於翁海生自己而言,卻是萬分的憋悶都藏在了心中,他無處辯解,也更無處發泄。


    全世界都知道,是他在香江連環作案,甚至還戲弄警察。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什麽都沒有做過,這一切都隻是一個想法。


    可隻是睡過一場夢,醒來後一切事情都成了現實,而現實卻成了一場逃不出的噩夢。


    無數個夜晚,翁海生都在半夜驚醒,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慢慢的陷入對自我的無邊質疑中。


    眼前男人的麵孔陌生而冷漠,可那雙眼睛,卻讓他看到了自己。


    翁海生很想問問,究竟誰才是封於修,誰是那個在香江作案的連環殺人犯。


    誰又是才是那個在絕路下,無奈親手扼死了自己妻子的可憐男人。


    可在這個時候,他卻什麽都沒有問出來,隻是喉嚨裏發出咕嚕的鮮血上湧聲音,苦澀道:


    “我親手掐死了阿雪,我走上這條道路,我做了一切準備。”


    那雙眼眸裏終究是少了分狠厲,卻填滿了遺憾與不甘,“可我最後...卻什麽都沒有做到。”


    “甚至在最後的時刻,我還是怕了,我怕被你生生打死...”


    那張臉孔變得扭曲,翁海生拚命的瞪大了眼睛,想要把江楚的相貌印刻在心裏。


    一雙沾滿鮮血的手,也在江楚身上亂抓,用盡最後力氣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也渴望殺戮,你心裏住著一個魔鬼!”


    “我不是封於修,你...你才是!”


    ————————————————


    江楚沉默半晌,最後站起身來,看了看陸玄心,卻選擇了沉默。


    一切都算是命中注定吧,他注定是要死在陸玄心手上,這個女人也跨過了自己的心結與桎梏。


    警笛已經在附近響起,救護車已經開了進來,眾人一同下了樓,江楚迴頭看了一眼陳國忠,問道:“你有話要問我吧?”


    陸冠華早已經按捺不住了,立刻指著那具屍體,激動道:“陳偉是不是你推下去的?”


    江楚輕輕搖頭,歎了口氣,“我收到他的短信,趕過來時,他剛好被人推下去。”


    “至於是誰做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受誰安排...你們也應該能猜到吧。”


    一旁的馬軍目光閃了閃,插嘴道:“你的意思,是王寶的人做的?”


    “那槍聲響起後,你又一直在樓上做什麽?”


    陸玄心緊跟著問道,解決了“封於修”,她心情大好,連帶著看江楚都順眼了不少,但卻不會少了警察應有的警惕。


    “我下樓時,被人圍殺,其中一個已經被你打死了。”江楚聳了聳肩,輕微的動作,傷口便滲出更多的血來。


    醫生已經抬著擔架趕到,有人把郭子琛和李偉樂抬上擔架,他們要被送往醫院急救。


    而江楚卻隻要求留下一個護士,就在現場對他簡單的包紮。


    “另一個人呢?”陳國忠問了一句,看到他指了指,道:“還在樓上?”


    “一個小金毛,叫阿積,手段很狠辣...被我殺了。”


    陳國忠叫來一個警察,低聲吩咐了幾句,有人自然會處理後續。


    江楚想了想,問道:“你們呢?怎麽會來到這裏?”


    “我也是收到阿偉的短信,約我在這裏碰麵。”陳國忠插著腰,臉色很是陰沉,他也猜到就是死對頭王寶的布局。


    “一切都是王寶做好的局...隻是他們沒有想到,我能從這兩個人聯手下逃出來。”


    江楚聳了聳肩,目光落在馬軍身上,道:“而且,他更沒想到的是...馬軍警官會剛好過來馳援你們。”


    “是啊...”陳國忠點了點頭,低落道:“我們剛過來就遭到了伏擊,阿樂和阿琛中槍,如果不是馬軍過來打死了他們一個人,怕不是都要死在這兒。”


    馬軍顯得很是平靜,微微笑了一下,“我是收到華生的信息,這才匆忙趕過來的。”


    幾個人把信息一比對,一切事情便在他們麵前清晰了。


    這本來是一個布置極好的局,用陳偉作為誘餌,以江楚用來背鍋,一切罪責都可以推到他身上。


    但王寶考慮到了一切,卻萬萬沒想到,人算終究不如天算,他難以防備的最大疏漏出現了。


    阿積和翁海生聯手,非但沒有殺掉江楚,反倒是被擊退一人、擊殺一人,未取得實質性的戰果,這就有了可以解釋疑惑的機會。


    而伏擊陳國忠的渣哥等人裏,卻又埋伏了馬軍的臥底華生,他提前通知了馬軍,後者馳援,也同時打破了渣哥三人的計劃。


    最大的變數,其實就是在馬軍身上,如果不是他,就算是江楚殺掉阿積和翁海生,麵對後續持槍在手的渣哥等人,也很難走出這棟居民樓。


    江楚已被簡單的進行包紮完畢,他晃了晃腿腳胳膊,稍微有些刺痛,但依舊可以忍住。


    身上的傷口已經都被止住了血,此時渾身纏滿了繃帶,看上去當真是好不淒慘。


    低頭點了根煙,江楚披上衣服,此時正看見警員抬著屍體往外走,其中一個正是渣哥。


    馬軍從後路繞進,渣哥等人在明他在暗,一個點射便解決了這個狠人,除了越南幫的老大。


    陳國忠和馬軍正在安排現場,江楚想了想,走了過去,拉著他們來到偏僻角落。


    “後續怎麽處理?有沒有什麽章程?”


    馬軍最先開口,直接道:“華生已經安全脫離,他會作為證人,再加上這一次的情況,人證物證俱在。”


    “就算是論不到販毒一事,單單憑著一個蓄意謀害警察,越南幫剩下的兩個人就逃不過去!”


    江楚點了點頭,其實卻越南幫的結局並不在意,轉而看向陳國忠,問道:“王寶那邊呢?”


    “能不能安排警力對他實施抓捕?”


    陳國忠此刻緊皺著眉頭,惡狠狠的抽著煙,搖頭道:“沒有足夠的證據...”


    “這樣麽...”江楚彈飛了煙蒂,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直接朝外走去。


    “你去做什麽?”陳國忠追了兩步,詢問道。


    “還記得幾年前的事情麽?”江楚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


    陳國忠眸子微微一縮,手指也跟著一抖,一撮煙灰在夜風中飄散。


    喉嚨幹澀,他艱難道:“你是想說那次的事情吧...”


    “如果不乘熱打鐵將他解決,你永遠都不會有機會抓捕到王寶。”


    “你這也是犯罪!”咬了咬牙,陳國忠攥著拳頭,像是在進行艱難的心理鬥爭。


    “你嚐試過用正常的手段,結果呢?”


    江楚攤了攤手,麵色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很簡單的小事。


    “你的證人死了,留下了一個失去父母的小女孩,現在還在你的收養之下。”


    “但無論你對她多麽好,她終究是沒有了家庭,你的一切也都付之東流。”


    話語刻薄,但卻句句都是事實,隻要陳國忠還穿著這身皮,那麽就無法處置王寶。


    別說這一次王寶根本就沒有親自動手,而是借了他人的手,本來就難以抓到尾巴,就算是被他們找到了證據,又能如何。


    無非不是幾年前那場車禍的重演,這種事有一次就會有下一次。


    “承認吧,你並沒有能力以法律的手段去懲治王寶!”


    陳國忠低著頭,唿吸急促,縱使他不願意承認,但一切都如江楚所言。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事實果真如此嗎?


    答案是否定的。


    原劇中,陳國忠被逼無奈,獨自拎著槍去尋找王寶,賭上了自己的一切。


    最後馬軍的前往,也是在自己長官麵前取下了警官證和配槍,這就意味著自己和警察身份的割離。


    法律與正義,在某種程度上或許是民主自身固有的一個悖論,當悖論中的法律不再能夠主持正義的時候,隻有以個人的行為去討迴最純粹的公道。


    陳國忠沒有被逼到絕境,而馬軍現在更是還沒有加入他們組中,兩人都沒有足夠的決斷去做這件事。


    但事情總歸是需要有人做的,並不是忽視掉,問題就不存在了。


    江楚認真的看著他,最後問道:“你是警察,你要攔我麽?”


    沒有等來陳國忠的迴答,他的腳步微微一頓,旋即轉身離開。


    正義的使者?但卻並不是這般偉光正。


    江楚自嘲的笑了笑,他並不是為了所謂的公道與正義,也並不是為了救出單英。


    ...或許就如同翁海生在彌留之際說的那番話。


    “你也渴望殺戮,你心裏住著一個魔鬼!”


    一切都很簡單,隻是...想殺了那家夥,僅此而已。


    揮了揮手,那身影消失在巷尾。


    今晚究竟是誰死了?


    是翁海生,而不是封於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武行大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歲末末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歲末末子並收藏武行大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