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負傷,才最是兇惡,要擇人而噬的時候。


    那對銳利的眼注視著堂中眾人,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可能就會引起一場廝殺。


    江楚身負重傷,身上七八個血窟窿滲著鮮血,這份虛弱已經不是掩蓋就能遮掩的了。可也正是這種情況下,他才更要放下狠話,不願低頭,拿出這份狠厲的勁兒,震住眼前這群牆頭草。


    事實上,他一槍紮死了那亀田高誌,已經打消了大多數人心中念頭。


    他們想要出手,自然是想在日本人眼前賣個好,借這份功晉身。隻是亀田高誌一死,冒著風險出手,卻也隻是唱戲給聾子聽,不少人都暗暗退了步。


    更何況,再有老薑橫刀擋在宮若梅身前,蠢蠢欲動的人也不免暗自盤算得失。


    江楚收迴目光,冷冷哼了一聲,再不猶豫,右手提著大槍,左手攙扶著宮若梅,二人慢慢走入漫天風雪中,唿嘯的寒風很快便已將他們身影掩蓋。


    不遠處,一輛黑色轎車已等在街頭,身穿西裝的男人微微躬著身,便也就站在一旁,遙遙望見了他們,恭敬的打開了車門,做了個請的姿態。


    這也是宮家的人。


    宮家在關外屹立數代,真就是地頭蛇一般的存在。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盡管經曆一連串由馬三引起的內部變動、日本人在外部的打壓,卻還在水麵下藏著令人心悸的能量。


    他們真就能做到,將這幾條街道在今晚封鎖,為一係列的謀劃創造了條件。


    這其實並不難,難的在於怎麽遮掩住日本人,他們竟是到了現在還未察覺到問題,由此便可見一斑。


    走得近了,江楚腳下像是忽然有一個踉蹌,身子一歪,徑直栽倒在雪中。


    老薑將他拖進車中,坐在了副駕駛位,而宮若梅則在後座落座,緊緊抓著江楚的手,十指緊扣,望向他的目光裏,滿是擔憂與溫情。


    車子啟動,迅速消失在奉天城的夜幕下。


    ————————————————


    一九三七年的帶著淡淡年味兒的尾巴,就在炮火與屈辱中溜走。


    接下來的日子,反倒是平靜了下來,一行人返迴佛山,也就暫時在此定居。


    枝頭抽拔綠芽,他站在窗邊,望向院子中,宮若梅坐在石凳兒上,正看著石桌上攤開的一遝信紙,她看得很是認真投入,江楚慢慢的走來,直到近處,才遲遲的發覺。


    “怎麽出來了?”宮若梅急忙起身,攙扶著他在一旁坐下,美眸中流轉的視線便始終落在他身上,一直都不曾移開。


    “在病榻上挺過了整個寒冬,我這條命算是老天爺不收了。”


    江楚笑了笑,擺弄著石桌上的茶具,泡了一杯清茶,在鼻尖嗅了一口清香,一口飲下,臉上難得帶了幾分陶醉。


    一九三八年的第一個季度,江楚正是在病榻中度過的,成日與湯藥作伴,直到開春時節,他滿身新傷添舊傷,才算是勉強養好,起色也已經恢複。


    這幾個月,他真的是有種自死裏逃生的感覺,近乎是掙紮著從死神手裏撿迴一條命。


    當初自奉天歸來途中,江楚便已經發起了高燒,身體虛弱到了極點。他發了暗勁,和金五爺死鬥,又撐著弄死了毒燕子,生生去奉天大酒店走了一遭,早就是強撐著身子,氣血幾乎都被抽幹。暗勁消耗太大,若是透支,當真是拿生命力去搏殺。


    終於迴到佛山,第一件事便是徑直送去了醫館,而後又轉去西醫,數度昏迷。


    最嚴重的時候,他躺在病床上,意識幾度彌留,那聲音不止一次在腦海裏詢問,問自己是否要立刻離開。


    江楚猶豫著下不得決定,而宮若梅日夜不離的守在床前,盡管從未有過迴複,可始終和他說著話,由衷的期盼著。


    那段昏迷的日子,江楚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天上被狂風卷起的風箏,但始終有一個身影,在地麵牽著繩,讓自己不至於被裹卷到天邊。


    江楚笑了笑,握住了她白皙的手,“放心吧,一切都變得好了。”


    “躺了這麽久,我渾身都要生鏽了,早出來走走,慢慢恢複也是好的。”


    宮若梅點了點頭,望向他的眼神裏,滿是柔情。


    “你在看些什麽呢?”江楚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桌麵上,卻見到擺了好幾張信封,牛皮紙皺巴巴的,似乎是橫跨了大半個中國轉遞而來的。


    “是我的那些同學們,他們給我的來信。”宮若梅隨手遞過來一封,江楚皺眉看著,隻是越看下去,心中便越發不是滋味,最終不得不放下了信件。


    隨著日本人攻勢的深入,越來越多的領土淪陷,這些西南聯大的學生們,也被迫開始了轉移。信紙上所言,便正是這件事。


    2月19日,聯大師生在長沙韭菜園的聖經學院召開誓師大會,決定全體搬遷至昆明。


    而由於戰時內地交通困難,聯大的女同學和體弱男同學則是要由粵漢鐵路到廣州經香港、越南入滇;另一部分同學則沿著湘桂公路到桂林,再經柳州、南寧、越南入滇,這個“湘黔滇旅行團”的行程多達三千兩百多裏,橫穿湘黔滇三省。


    “我們該幫一把...”江楚正色道,民國這個年代的大學生,本應該是天之驕子,卻偏偏遭遇這麽艱難的困境,為了學業的繼續,幾乎橫跨了小半個中國。


    “我也正有這個想法...”宮若梅點了點頭,江楚的表態正合她意,三觀一致倒是件極好的事情,少了爭辯,心氣都往一處去使。


    “廣州、桂林這兩個地方,都要盡快派去人手,才能盡量幫上一把。”宮若梅蹙著好看的眉,已在心中選定了兩個接應的地點。


    江楚摩擦著下巴,隨口說道:“你親自去看著吧,正好主持大局。”


    “借著這個機會,也可以和同學們敘敘舊,看看他們缺些什麽。”


    宮若梅有些心動,但卻又有幾分不舍,猶豫著有些拿不定注意。


    江楚便捏了捏他的手,笑著道:“不用擔心,我已經沒甚大礙了,這些日子還要順帶著拾起功夫,許久沒跟人動手,怕不是都生疏了許多。”


    “而且,這世道越來越亂,手下的人也會難以管教。這種事情,還是你和薑叔,一人去一個地方,親自盯著最保險,免得手下人偷摸搞些小動作。”


    他說這話,倒也是有理有據的,前段時間,宮若梅已經是辣手處置了不少宮家麾下有些蠢蠢欲動的家夥。


    “你可以跟著同學,順帶著去昆明看一看...山河破碎,家國不寧,這些學生們奔波千裏讀書,真切難得。我們能幫幾分,就幫幾分,不當吝嗇。”


    “事後直接就往香江去,那邊我之前鋪下了局,算一算時間,長樂和黑拳那邊,應當是鬥的差不離十了。你過去後,可以著手收拾香江黑道,拿捏到手中才最穩妥。”


    “除此之外,我在香江還談定了幾筆隱秘生意,快些要履行了,你親自過去拿主意,催一催那些個洋人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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