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大酒店,那身影亭亭而立,滿堂皆驚,各處門派拳師,目光裏都有止不住的驚愕。


    宮二先生靜靜立在堂中,眸子裏目光平靜,掃過堂中眾人,旋即落向後方,一個年輕的拳師目光閃了閃,折步走上樓梯。


    一個人老輩分的拳師臉上麵皮抖了抖,仗著自己和宮家曾經關係密切,便站起身走來,口中勸道:“二先生,您這是做什麽?”


    “尋仇...”宮二打量了他一眼,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尋常小事。


    那拳師還想再說話,她雙眸已直視著對方眼睛,不緊不慢說道:“崔師傅,我敬你老資格,今個兒是我和馬三的局,莫不是...你想代他出頭?”


    崔師傅臉上表情尷尬,僵著身子,訕笑道:“二先生,宮家的事我們也都知道,你的心情,倒也能夠理解。”


    “可今兒個,是滿洲武術會的宴,得罪了日本人,可沒什麽好果子吃...”


    “既然知道,還要攔我?”宮二環視一周,姣好的麵容下已隱藏著怒氣。


    “在場各位師傅,哪一個沒借過我宮家的勢,受過我宮家的好?”


    她目光所向,眾拳師都不禁麵皮發燙,避開視線,不敢和她對視。


    “各位前輩不念舊恩,不敢得罪他馬三,就敢來攔我的路了?”


    “至於個什麽滿洲武術會...”宮二輕蔑的笑了一聲,玉指一挑,微微指向那牆壁上掛著的橫幅,語氣冷冽,“給我把它挑了!”


    她話音方落,一個沉厚的聲音便已隨之響起,老薑一身落白雪,自門外閃身而入,高聲應了一句。


    但見這老人目光一凜,腳下生風,幾息之間卻越過堂中,身輕一躍,腳踩在那八仙桌上,半空中隻是一個轉身,手掌順勢在腰間一抹一帶。


    眾人隻瞧見有一道淩厲的刀光閃過,那寫著“滿洲武術會”的橫幅便輕飄飄斷成兩截,垂在兩端。


    手刀入鞘,老薑站定身子,中途從他肩頭躍下的猴兒便已重新躍了上來,抓撓著紅彤彤麵皮。


    這劊子手目光帶煞,掃視眾人,幾乎像是刀子一樣在所有人麵皮上刮過;他肩頭的猴兒也與主人相仿,瞪圓的眼珠轉動,對滿堂拳師齜牙咧嘴。


    堂中所有人,寂靜無聲,卻無一人敢出聲。


    ——蹬!蹬!蹬!


    樓梯上傳來沉重腳步聲,馬三慢慢走下,腳下似有千鈞力,上好的木料子,生生被踩得咯吱作響。


    他眉頭一挑,一眼便看到了那斷作兩截的橫幅,狹長的眸子一眯,再看向宮二的視線,已帶了幾分殺機。


    “師妹,你可真是比追債的還狠,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場子,就敢闖進這兒壞事!”


    宮二冷哼了一聲,目光和他對視,二人好似針尖對麥芒,彼此不弱分毫。


    “我再三讓著你,不外乎是想替你們宮家留人留麵兒,別不知進退。”


    “該燒香燒香,該吃飯吃飯,該辦的事兒,天打雷劈也得辦!”宮二緊咬銀牙,一字一頓道:


    “宮家的東西,你今天必須得還!”


    馬三表情一滯,宮二話中決心,無可動搖,他有幾分羞惱,但很快調整心態,譏笑道:“這次又登門,你這算是奉了道了?”


    他站在樓梯上,右手捏著扶手,麵色陰冷低沉,眯著眼道:“不傳藝、不婚嫁、不留後...何必呢?”


    “師傅那句‘不問恩怨’,師妹看來還是不解啊!”


    宮二咬牙沉默,沒有去迴應這話。


    而有時候,沉默就代表了很多東西。


    馬三麵皮抖了抖,嘴角扯出抹詭笑,“沒有?那你可沒資格代宮家來取。”


    宮二依舊不語,堂中拳師們自覺有人撐腰,不禁議論紛紛起來,投來的目光也是夾槍帶棒,牆頭草倒是隨風倒得飛快。


    “她沒有?誰說她沒有?”門外,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眾人紛紛望去,卻有一個腰杆挺得筆直的幹瘦老頭兒跨進門檻,立在那兒,怡然自顧的打量了一遭。


    “嗬...這滿洲武術會看來也是辦的紅火啊。”


    “我們北方幾個老哥們攢成的中華武士會的底子,怕不是大都跑了過來。”


    馬三瞳孔一縮,眉頭緊鎖,捏著梨花木扶手的手爪不由得發力,語氣生冷的可怕,“鄭山傲...鄭三爺!”


    “當初你敗給了自己的徒弟,被趕出了天津,一生名望俱毀後,卻不是去了南美洲種了可可?”


    他言語裏夾槍帶棒,陰陽怪氣起來:“怎麽...今個兒是什麽風,把您老人家給吹來了。”


    鄭山傲眼皮一耷拉,冷冷的望了馬三一眼,卻不去接這話茬,直接挑明了來意:“宮猴子死了,我自然是要幫我這老夥計,把這事兒計較個清楚不是?”


    “馬三,你倒是很有我那不孝徒弟的氣質。”


    老家夥語氣幽幽,冷笑道:“你知道那林希文落得個什麽結局?”


    “八極門的事,八極門人自然是將他料理了,就埋在天津城外的油菜地裏。那可是個好地界,春暖花香。”


    他笑的陰森森的,像是在看著一個死人,“這幾年...聽說油菜地開的花都盛了幾分。”


    “欺師滅祖的家夥,怎麽都逃不過去的!”


    馬三咬了咬後槽牙,恨不得弄死眼前這老不死的。


    像是這種老一輩而又名望地位高的老拳師,也隻有同樣輩分的人能當麵去駁他。


    如果山東枝子門的金五爺在場,一番言語夾槍帶棒打下來,鄭山傲自己都會掩麵而走。


    但馬三不一樣,他隻是個小輩,在鄭山傲麵前說這些東西,縱然可以損一損鄭山傲,但老家夥麵皮厚,卻可以一笑而過。


    同樣的言語,不同輩分、聲望的人說出來,結果是截然不同的。


    想到這裏,馬三忽然發現,都已到了這個時辰,金五爺那老家夥還未到。


    他眼神陰沉的可怕,心中已是一沉,忽然便有了一個不妙的猜想...


    馬三心中情緒變化,思索萬千之際,鄭山傲卻已再次開口。


    鄭三爺一邊捋著他那下巴上稀疏的胡子,挑釁似的問道:“怎麽...馬三兒,你覺得二姑娘沒資格代宮家人取迴東西。”


    “那你覺得...我有沒有資格?宮猴子死在你手上,這事兒,我怎麽也不可能視而不見,為友報仇,也是堂堂正正,誰都說不出個差吧?”


    馬三差些將後槽牙咬斷,眼角都抽了抽,沉著臉揮手道:“不必了,我形意八卦門的事,自然是由形意八卦門內解決。”


    他目光轉而望向宮二,右手重重一拍,生生在梨花木扶手上拍出道沉沉手印。


    “好!東西在我身上。師妹,你想要...那就親自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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