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香港九龍攝影基地。


    武打明星出身的洪葉,此時正在某個被劇組租賃下來的工廠內,準備拍攝一場武打戲。


    這部戲的內容比較簡單,洪葉需要一個人應對一幫帶刀的飛車黨,台詞不過兩三句,主要是打戲,因此真要拍攝起來,卻非常的複雜。劇組從傍晚開始忙到深夜,連續拍攝了數個鏡頭,都不能讓導演滿意。


    摩托車被威亞吊在半空中,洪葉也在一旁熱身準備著。


    一旁,放著一把開刃的龍泉寶劍。


    師父陳伯光幾年前遭遇車禍,導致右手小臂裏打了螺絲釘,便將武館傳給了他。不過洪葉更熱心於演員事業,憑借著一手的高超劍招身手,他在影視圈也是混得風生水起,已經是小有名氣的武打演員。


    劇組拍戲,自然不可能用開刃的兵器,不過最近洪葉發現已經接連有三位武術圈人士遭了毒手,他心中總有種不安的感覺。這種直覺說不上來,也沒得依據,但卻讓洪葉心裏暗暗警惕,因而但凡出門在外,都隨時帶著這柄寶劍,在危急的關頭也好用來護身。


    攝影棚頂端的鋼架上,導演環顧四周,見劇組人員都示意準備妥當,便拿出了大喇叭喊道:“攝影機就位沒有,趕緊給我就位,等會兒攝像機跟著拍攝摩托車摔下來的畫麵,然後左邊的武士衝向洪葉,明不明白?必須給我一次性過,不然拖得久了,今晚誰也別想吃飯!”


    攝像師伸出大拇指迴應道:“放心吧導演,保證一次性過!”


    群演與洪葉各在兩端,中間留出的空餘地方,便是等會兒摩托車摔落的空間。


    此時化妝師正在匆忙給洪葉補妝,拍打戲其中極為麻煩的便是這一點,武打演員很容易便會滿頭大汗,臉上的妝都會被汗水衝得花掉,在鏡頭前呈現出的效果非常差。因此每拍攝一小段,便要有化妝師上前補妝,前麵的鏡頭他們已經拍攝完成,此時則是正戲要開演了,化妝師必須快速地將洪葉打造出導演要的效果。


    “導演!這裏還需要修一下,再給我三分鍾!”


    “沒問題!”導演抬起手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看向執行導演喊道:“再檢查一下道具和燈光,仔細點兒,等會兒別出現什麽意外!”


    他話音尚未落下,忽然聽得“轟隆”一聲巨響,頂棚上懸掛的那輛摩托車莫名其妙地掉了下來,濺起了大片灰塵,化妝師更是被這突然的聲響驚得手一抖,險些坐倒在地上。


    這一刻甚至導演自己腿都是軟的,如果不是化妝師還需要一些時間,他已經叫演員就位了。隨之而來的是摩托車莫名砸下去,一定會造成人員傷亡,消息傳出去,這部電影就算是別想上映了,單單他自己以後都別再說執導影片了。


    雖然腿肚子在發抖,但導演既感到慶幸,又感到惱火,當即破口大罵道:“道具師,是誰吊的威壓?!出了事怎麽辦!?”


    “道具組都幹什麽吃的?!”


    導演在上方大發雷霆,劇組人員驚慌又茫然,而在嘈雜的聲音裏,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眾人的麵前,兜帽下的表情看不清晰,卻能夠聽到他幽幽的聲音傳來。


    “我認識的高手,修為一高,就會深藏不露...”


    “你一代兵器之王,居然隱身在市井之中,做起了武行。”


    他目光輕蔑地掃過在場的眾人,搖頭道:


    “誰能想到,戲子的功夫並不是演出來的,而是實打實的打出來的?”


    洪葉渾身一僵,目光盯著對方,心裏暗道一聲來了!


    餘光掃到一旁放著的開刃寶劍,他心裏略安。


    “這人是誰啊?把他轟出去,正在拍戲呢!”


    導演眼見一個陌生的男子走進拍攝區域,登時大發雷霆,指著他出言嗬斥道。


    江楚目光冷冷地看了一眼導演,旋即收迴,慢慢走到洪葉的麵前,沒有吭聲。


    “幹什麽的?這正拍戲呢,出去,趕緊出去。”這耽擱的是所有人的時間,不提導演發話,也早有人忍耐不住,因此當即有兩個群演上前,不免推搡著他試圖驅趕。


    那群演的手剛落在江楚肩膀,他卻忽的笑了笑,右手猛然抓住手腕,步伐一轉,群演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江楚壓在身下,膝蓋放在群演肩頭上,更是死死地壓住了他身子。


    另一個群演剛要發火,江楚已經猛然一腳將他踢了出去,空出的右手順勢一撩一拔,左手一直拿著的長布條被掀開,長劍“唰!”的便抽出,劍尖直接刺透了對方肩膀,鮮血頓時染紅了那群演整個肩頭。


    “不管你們的事,都走開!”


    見傷人流血,眾人頓時四散而逃,囂張的導演更是急得沒辦法,生生爬了一半從鋼架上跳下,卻崴了腳,一瘸一拐地往拍攝現場外衝去。


    洪葉抿了抿嘴,身側不斷有人往外奔逃,他隻是靜靜站在原地看著江楚,皺眉沒有開口。


    盡管知道對方的目標必然是自己,但洪葉卻也沒有逃跑的意思,他作為陳伯光的關門弟子,也有著自己的驕傲!


    “我認識的高手,修為一高,便會深藏不漏。”江楚抬手將劍鞘布袋丟在一旁,放下了兜帽,望著洪葉,“你一代兵器之王,卻欲化身武行,甘心當一個戲子?一招一式,一刺一削,還要聽別人指揮招唿?”


    說話間,江楚緊握著劍柄,道:“兵器是用來殺人的,不是擺弄給別人觀賞的!”


    “後輩江子楚,特來討教!”


    洪葉沉默著聽完,微微點頭,表情已經是波瀾不驚,開口道:“看到麥榮恩、譚敬堯等人死訊時,我已經感覺到會有今天了。”


    “不論行為善惡,方才你的這句話說的倒是很對!”說話間,他腳尖一點,那柄龍泉寶劍受力而起,被他抬手穩穩拿住,橫在胸前行了一個起手禮。


    “兵器是用來殺人的!我也很久沒有和人暢快鬥上一場了!”


    話語之間,洪葉右手閃電般地在劍柄一抹,隻聽得金鐵摩擦的聲音響起,他整個人順勢已是躍起,寶劍出鞘,發出一抹寒光,直取江楚咽喉。


    “唰!”


    江楚步伐後退之間,右手腕一撥,長劍迎上,砰的一聲,劍身相撞濺出一陣火花。


    瞬間短兵相接,長劍快速飛舞,火花四濺,兩人驟然間鬥得難舍難分。


    看似不相上下,可洪葉卻是主攻,他單手執劍,雙腿微曲,腳步迅速掠出,與地板摩擦發出“嗤!”的嘈雜聲響,如同獅子撲兔般窮追不舍。而那手裏的劍光,卻還要比他的身影更快,就似脫弦的利箭一般,忽左忽右,專取江楚上三路!


    與之相對的,江楚雖然氣勢不弱他分毫,卻是始終處在被動防禦的狀態。麵對洪葉的快劍,他手臂甩動,長劍連擋帶挑,總能在險要的關頭護住自身。


    “中!”


    洪葉下手越發淩厲,猛然飛身一刺,劍光直朝江楚麵棠紮來。


    “砰...”後者身形一閃,手向上一挑,明亮如月一般的劍身護住麵膛,擋住洪葉想要往迴削的劍身。


    這是一次好機會!


    江楚牙關一咬,步伐猛然前衝,長劍轉而要去削洪葉的手腕。洪葉卻不躲不避,五指一鬆,劍柄以他手心為支點那麽一翻,瞬息之間被他死死握住發力下扣,劍刃與劍刃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火星四濺。


    他想要一招得中,江楚心知是生死關頭,不顧當下險境,便將劍身上挑!


    這是以命換命的打法,以江楚的兇狠性子,自然是毫不猶豫!


    可洪葉卻心裏一個閃念,主動側身躲過了劍鋒。


    江楚眼裏滿是瘋狂似的眼神,嘴角噙著陰冷的笑,忽地由防轉攻,勾住洪葉的劍鋒,把劍身往旁邊一帶,人如猛虎下山般向前衝去。


    洪葉步伐如箭,連連退了四五步,眼見得那劍光越追越快,他猛然直把身子後傾,長劍便擦著他鼻尖數寸刺了過去。而這個瞬間,洪葉將腳尖一擰,整個人淩空翻了個身,手裏的長劍也忽地奔出,卻是轉由上三路再探下三路。


    江楚不得不收刃迴撥,連連擋了四五劍後,他眼睛一亮,猛然右腳踢出,直把洪葉的劍身踩得微斜,竟是一劍插進了道具架中。


    眼裏冷意一閃,江楚手腕一甩,刃端劃向洪葉的咽喉。


    “著!”


    可洪葉卻把身子一側,劍身緊挨著洪葉的脖頸而過,在他胸口也挑出一道血花。


    近乎是同樣的瞬間,洪葉手腕一擺,手中劍刃也同時削破江楚的褲腳,一塊血肉帶著碎步飛起。


    兩人同時後退兩步,拿著長劍,暗暗蓄著力道。


    剛剛的纏鬥當中,洪葉的劍招顯然是更勝一籌,江楚最後搏得一個互有劍傷的局麵,其實是他最後動了巧計,引得洪葉劍刃卡住,這才得了一步先機。可縱然是如此,洪葉受創時也挑飛了江楚腳腕一塊皮。


    不過洪葉最大的弱點卻在於,他沒有那股狠勁!


    江楚敢打著和他同歸於盡的心思搏殺,可洪葉卻沒有那個覺悟,之前他明明占優,卻因為不敢搏命,被逼得主動放棄大好的局勢。


    是自己沉溺於表演在鏡頭前的花架子太久,失了銳氣嗎?


    洪葉不禁捫心自問,在他看來,麵前的這個男人雖然略輸自己一籌,可對方一招一式裏帶著濃厚的殺氣,這是他所不具備的。


    因此,此次鹿死誰手,卻還要另當別論。


    想到這裏,他的心裏開始變得凝重,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仔細觀察著眼前的對手。


    頓了頓,他的目光停留在對方一雙明顯左右跟不同的鞋子上。


    江楚似乎也看到了他的目光,不自然地挪了挪墊高的那隻腳,猛地怒喝一聲,手裏長劍當先刺來。


    洪葉心中大定,自以為看出了對手天生的破綻,當即穩住招式,手裏長劍揮舞,叮叮當當將劍光盡數擋下。


    他目光看得極為清晰,對手次次抬腳,似乎都是右腳先抬!


    而且這人最開始出現時,走路也分明是一瘸一拐!


    洪葉當即佯裝退卻,連連挪步後退之間,驀然一個轉身,一劍便要直往下三路去。


    這一次,便挑他不便挪移的左腳!


    “噗呲!”


    江楚卻左腳發力,整個人猛然躍起,右臂高高抬起,手中的長劍下指!


    劍尖刺了一個空!


    洪葉心中一愣,冷汗當即便冒出,此刻哪裏還不明白,這是江楚故意暴露出來給他看的陷阱!


    目的,就是為了引自己走下三路,俯身去挑他左腳!


    心中雖然反應過來,可力道已去,哪裏是這般容易收迴的。


    “鐺!”


    落地之時,江楚右腳猛然踏在洪葉的劍身上。


    那一柄龍泉寶劍,本來便因為劍擊而滿身缺口,此刻更是突然受力,生生崩斷!


    而與此同時,江楚下指的長劍,卻也已經紮在了洪葉的後背。


    這一劍刺得極深,直直的從洪葉左肩胛骨關節處紮入,穿透了整個肩頭。


    落地之時,江楚已是把手腕一轉,變握轉提,長劍便被他猛然拔出,傷口處頓時鮮血飆升。洪葉還來不及反應,江楚一腳已經踢在他胸口,洪葉頓時整個人翻倒在地,連連滾了數圈,才忍著後背的劇痛勉強站起身來。


    站穩了身子,洪葉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麵色僵硬地望著手裏的斷劍,不知何時,那劍身上盡是斑駁的缺口。


    江楚也不急著上前,而是挽了一個劍花,並指從劍柄處掠過劍身,兩端的刃口絲毫無缺。


    不愧是佛山合一門老掌門傳下來給自己親閨女用的兵器,這要比洪葉手中的龍泉寶劍好上一籌不止!


    斷劍哪裏能起到什麽作用,洪葉咬牙在攻勢下勉力支撐了片刻,閃退之間腳跟碰了下堆放的鋼管,他立刻棄了手中斷劍,右手一卷將鋼管握在手中,當即揮舞起了鋼管。


    所謂兵器一寸長一寸險,且鋼管表麵足夠堅硬,內裏卻又是中空,拿來對用劍的敵人是最好不過。


    江楚微微一笑,甩了一個劍花,略退了幾步,來到劍鞘處,腳掌一挑,便拿在手中。


    將長劍歸鞘,隨手丟在一旁,江楚不顧單手擎住鋼管,目光緊盯著自己,如臨大敵般的洪葉,而是在原地略微伸展了一下身子,開口說道:“終究你是因為中了計而敗在我手上的,那我就退一步,給你一個機會。”


    他甩了甩手,從口袋裏取出一把裁紙刀,揚手間用了巧力,裁紙刀以手心為支點旋轉起來,刃口朝外被江楚止住,慢慢推出了裁紙刀刃。


    這東西,正是他當初用來對付單英的東西,一直便都揣在兜裏。


    如果說長劍對近三米的鋼管沒有任何優勢,那麽裁紙刀就更別提了。


    “你贏了,我放你走;如果你輸了...”江楚露出一抹冷笑。


    “那就死!”


    洪葉一聲不吭,忍著痛擎住鋼管,單手發力橫甩推砸。


    “砰!”


    鋼管砸在地上,震得地麵塵土飛揚。


    江楚步伐極快閃開,洪葉咬牙上前,直朝著江楚額頭推去。


    “嘭!”


    一聲悶響,卻是江楚抬腳踢在鋼管頂端,若是洪葉是雙手拿持,自然是紋絲不動。


    可他左臂難以發力,單單隻有右臂抬起近三米的鋼管做出這一係列的動作,本來就已經是頂點。


    此刻被江楚發力一踹,洪葉隻覺得鋼管震顫,虎口劇痛不已,險些拿不住鋼管。


    這麻痹的片刻功夫,江楚已經是返身以雙腋夾住鋼管,雙步挪移側轉,越發地靠近洪葉。


    後者大驚,想要抽出長棍,可江楚不斷移轉位置時,總歸是有一個胳膊死死夾住,洪葉一隻手根本抽取不動。他更不敢舍了鋼管退走,不然手無寸鐵,更是死路一條,隻得是不斷左右搖晃試圖甩開江楚。


    眼見得力道不足,洪葉驟然醒悟,當即發力下壓,右腳踩住鋼管。


    這全身力道下壓,江楚哪裏還能架得住,轉身之際直直被壓在背上起身不得。


    目光一閃,江楚不慌不忙,就勢往前一滾,整個人已經來到洪葉身前,起身之時手中裁紙刀飛快舞動。


    鋼管沉重,洪葉才剛剛將其收迴把一端夾在腋下試圖揮舞阻擋,可江楚已經是一個晃身,出現在了他身後。


    “咣當...”


    沉重的鋼管掉落在地,洪葉背對著江楚,脖子右側出現一抹血痕,接著傷口裂開,鮮血噴湧而出。


    他瞪大著眼睛,抬手捂住脖子,鮮血瞬間染紅了手掌。


    洪葉隻覺得後腦處發麻發脹,他試圖扭頭去看,卻還未真正來得及轉頭,整個人已經是頭重腳輕,腳掌一歪便栽倒在了地上。


    將裁紙刀一格格收迴,江楚順手收進口袋中,頭也不迴地往外走去。


    身後,一枚堂前燕被他紮在洪葉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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