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淩晨兩點左右,尖沙咀梳士巴利道,深夜已是少有車輛經過。


    一輛紅色法拉利紅色跑車駛過,引擎聲帶起轟鳴陣陣,兩側的路燈飛快朝身後掠去。


    駕車的,是一位麵色兇悍的精壯中年男子,他雙手把住方向盤,法拉利疾馳在道路上。


    隻是他那張臉的表情上,卻透露著一絲癲狂,雙眼的焦距渾然不在前方,似乎有幾分迷離的模樣。


    旁邊的副駕駛位置上,一個身姿窈窕的女人陶醉的吞吐著煙霧,車內散發著靡靡的味道。


    法拉利猶如一道紅色的閃電般掠進隧道,男人也深吸了一口煙霧,口中剛要說話,視野的餘光卻讓他猛然一愣,麵上享受的表情轉瞬被驚恐替代。


    旋即,隧道內卻傳來了一陣令人牙酸的急促刹車聲。


    隧道不長,隨著裏麵傳來的沉悶撞擊聲,隻是片刻的功夫,那車身已是好似滾雪球一般,從隧道出口拋飛了出來。


    在連續的滾動之間,車身在慣性的驅使下,最後竟是豎直地砸在了隧道口的水泥柱上,上百萬的跑車化作了一團廢鐵,車軲轆還在無力的轉動著。


    一場慘烈的車禍就近在眼前,然而在距離車身不足十米處,一個穿著兜帽上衣的男子卻依舊平靜的蹲在馬路牙子旁。


    他好似是根本不曾聽到這動靜一般,盡管那跑車就在他麵前砸成廢鐵,但他那張帶著幾分兇惡的臉上卻毫無半分驚恐的表情,半截煙頭在他手中忽明忽滅。


    那雙冷漠的眼睛望了望扭曲的車身,他一隻手捏著煙頭,口中吐出一團煙霧。


    另一隻手,卻一直攏在袖子裏,手掌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動著,似乎在把玩著什麽物事。


    “嘭...”


    粗重的喘息聲響起,精壯的中年男人如同一頭發怒的壯熊一般,一腳將幹癟的車門踹下,滿頭汙血地從駕駛位中跳了下來。


    副駕駛位上,那女人被扭曲的車身卡住,虛弱地在位置上動彈不得,隻能夠有一下沒一下的叫喚著。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這場車禍雖然場麵頗大,但兩人都沒有太大的傷勢,女人隻是腹部被扭曲的車門插入,鮮血雖然湧出,但一時半會兒並沒有生命危險。


    駕駛位上的中年男人卻更是幸運,他雖然看上去頗為慘烈,但實際上除了麵皮上有些擦傷外,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


    可不知是車輛翻滾時帶來的眩暈感,還是原本車廂中的那股令人飄然煙霧的緣故,他一時有些恍惚,晃了晃腦袋,方才迴過神來。


    “幹你娘個冚家鏟哈...”中年男人拍了拍腦門,望著車身低聲唾罵了聲,麵上有幾分懊惱的樣子。


    他掏出手機來要報警,可想了想卻又放下了。


    所謂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這身份本就半黑不白,別提屁股後正別著那硬邦邦的東西。


    單單論車子裏白色的洗衣粉末,已經足夠香江警司拉自己去喝一壺的了。


    這事...還有些難辦!


    腦海中正轉著某些後事處理的念頭,不遠處一直蹲在路旁的兜帽男人卻將已經燃燒到屁股的煙頭捏在手中。


    中年男人也終於迴過神來,目光注意到了他,臉上橫肉一頓,兇悍的指來,張口便罵道:“死窮鬼,望咩乜!?”


    麵對這兇神惡煞的男人,後者麵上顯得極為平靜,抬起手將煙屁股在路麵按得熄了,卻又仔細的裝迴口袋。


    他微微抬起了頭,兜帽遮住了大半個臉,毫無情緒波動的視線望著男人,慢慢咧嘴笑道:“港澳拳王,麥榮恩?”


    麥榮恩表情一頓,卻也並未在意,隻是頗為自傲的從鼻孔裏發出“哼!”的一聲。


    他混跡在道上,素來打的是地下黑拳的勾當,因為拳法了得,下手狠辣,也是有幾分名氣。


    道上人識得的,尊稱他一聲“鯊魚恩”!


    “撲你老母,知道我的名號,還在這裏...”


    大放厥詞之間,他那麵上表情卻是一滯,有些話堵在口中說不出來了。


    他望見,這兜帽男人微微抬起頭來,流露出眼底的寒意,而那手上卻抱了一個江湖手勢。


    “在下江子楚,特來領教;我們既分勝負,也決生死!”


    ————————————————


    話音剛落,自江子楚的男人便猛然躍起,他身形張開,好像一頭兇虎,化作一道黑影貼著地麵驟然撲擊而來。


    這人個子不高,身形亦不是壯碩的模樣,可忽然的動手,卻如同惡獸一樣,氣勢非同一般。


    麥榮恩雖然腦海中依舊有幾分混沌的感覺,但這會兒關頭,那常年遊走在黑拳擂台生死邊緣的警覺感,卻迫使他在一瞬間本能的做出反應。


    可黑影不動則已,動則如獅子撲兔,近十米的距離隻是在一個喘息的功夫便已掠過。


    他身形撲張,動勢變換,五指指尖捏攏在一處,正成平麵如鉤,正攥成鶴嘴樣式,狠狠擊向麥榮恩的咽喉處。


    這一手為南拳象形拳,喚作鶴嘴手,平素擊打在人身上,威力並不大。


    但若是擊中咽喉、關節、肘部、太陽穴等人身重要而脆弱部位,卻是能以點破麵,造成成倍的殺傷力。


    練得久了,一擊足以讓人昏厥麻痹;特別是咽喉處,重則足以擊碎喉骨。


    麥榮恩幹的就是黑拳的勾當,常年和來自世界各地的拳手對戰,自然看得出這一手的威力。


    勁風撲麵,麥榮恩咽下一口唾沫,喉節滾動之間,當下本能的抬手,隻先抬手護住自己的要害喉嚨口,左手猛然便自下而上,要錘在對方手腕處。


    手腕、手肘兩處,是人之上肢最為脆弱的點,但凡這一拳砸中,憑借他這一拳的狠勁,足以讓對方手腕脫臼。


    砰!


    可他這一拳還在半路,卻被人另一隻手生生擒住,對方手勁十足,如同鉗子一樣,麥榮恩反倒是死死地被抓住了手臂。


    “叼你老母...”麥榮恩怒罵一聲,麵上發狠,他素來不怕同人角力,何懼眼前這小子!


    這人身短幹瘦,怕不是個短命癆鬼,自己一拳能打三五個!


    可任憑是他發狠了勁,卻挪不動左手分毫!


    反倒是那護住了咽喉的右手,竟是漸漸占了上風,從咽喉處挪開了對方的鶴形手。


    隻是在低頭之間,卻見到這人臉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


    旋即對方長臂往外拉開舒展,由是雙方胸口處空門都露出,而就在這一刹那之間,這兜帽男子竟是左腳頓足一躍,右腿一個膝撞,猛然便向上頂去。


    這一下生生砸在了麥榮恩下巴上,他隻覺得自己一陣牙酸,腦袋嗡嗡作響,半張嘴裏流出血水,卻說不出半個囫圇話。


    吃痛之下,他本能的抽身欲退,可後者把步一踏,躍身前來,絲毫沒有收手的樣子。


    那一拳,正由鶴啄而變,拳眼向上,拳心向裏,短促之間,驟然發力。


    可這力道既快又烈,一拳搗在麥榮恩肋下,好一聲脆響,似乎是滲入骨髓的痛楚傳來,他滿臉的橫肉都扭曲成了一團。


    那張半張著的嘴想要嚎叫,卻因為生生被膝蓋頂得下巴脫了臼,隻能發出嗚嗚的慘叫。


    旋即接連的拳雨,便紛紛落在了他胸口處,拳速迅疾且力道十足,一拳連綿一拳。


    其人袖中的肌肉隆起,力量的傳導之下,拳麵匯力,透皮入骨。


    這人是典型的老派拳師!甚至...讓麥榮恩不由得想起一個人來!


    麥榮恩意識竟一時有些恍惚,但疼痛卻讓他迅速清醒過來,乘著對方收拳的空隙,急急地往屁股後摸去。


    兜帽人麵皮一抖,血氣上湧,腳步連盤,猛地踩到側麵,身形如同猿猴一般朝左右躍開。


    “砰砰砰...”


    接連幾聲急促的槍響,子彈打在地麵上濺起道道火星。


    一槍卻都未中。


    麥榮恩是地下拳手,卻不是警局警員。


    帶槍,隻是混這條道的必備玩意,端不住以備不時之需。


    可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被人用拳頭逼著動了槍械。


    縱然身上常年帶著槍支,可真要說開槍的機會,一年都怕不是都沒那麽一兩迴。


    尋常人,十米之內的活靶,都不見得能夠命中。


    更何況,他這會兒吃了麵、撞了車、挨了揍,意識恍惚間根本來不及不瞄準。


    若是一個警員,這樣的距離定然是槍槍打中,可對麥榮恩來說,卻是談何準頭!


    所幸的是,雖然一槍未中,但手中槍械的威力逼退了這人,麥榮恩根本不曾多想,轉頭便要往後奔逃。


    可他也是一時昏了頭了,後方是隧道,奔逃進隧道,反倒更加是燈光昏暗,愈發不利。


    後者眯眼望著,牙關咯吱作響,表情上帶著幾分神經質的猙獰色彩。


    他毫不猶豫,縱身在後跟去。


    麥榮恩尚未跑出數十米,轉頭迴看,便見到這惡魔一樣的人依舊跟在身後,咬牙連開了數槍。


    對方閃步鑽身,如同猴形般跳躍,一邊躲避,一邊已逐漸拉近了距離。


    二人距離僅不過數步之遙,麥榮恩臉上滿是汗水,不知是因奔跑勞累,還是恐懼疼痛。


    他拚命扣動扳機,可那把手槍卻沒了聲息,彈夾內一十二發子彈都已打空。


    在他絕望的眼神下,兜帽人一手撥開那槍械,一拳狠狠地摜在他太陽穴。


    麥榮恩被拳勁摜得整個人撲倒在地,張了張嘴方要說話,後者已經是身形一躍,手肘狠狠砸下,正落在他咽喉處。


    扭曲的車身裏,女人想要掙紮脫身,可卻好巧不巧被卡住了身子。


    她想要哭喊,卻忽然聽到連綿的槍聲,一時怕的如同鵪鶉一樣捂著嘴巴默不作聲,隻是努力的去夠那落在駕駛位上的手機。


    漸漸地,槍聲停歇了下來。


    她摸到了手機,臉上有幾分喜色。


    可有腳步聲逐漸接近,出現在了駕駛位那一側,兜帽下是一張冰冷的臉,歪著頭,視線正定定的望著她。


    女人姣好的麵孔上滿是血和淚水,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


    那人手裏拿著一枚燕子形狀的裝飾品,將手機往她身旁推了推,女人上下牙關都在發抖,不知該不該拿起。


    “大哥...我...”


    “安心...我不殺女人。”


    後者咧嘴,神經質的笑了笑,將手機撥了過去,輕聲道:“報警吧...”


    “撥號,九九九。”


    女人猶豫咽了口唾沫,嚐試著按動著手機,偷偷打量對方,卻沒有半分其他動作。


    她放下心來,結巴道:“我...我...我知道,有些事,絕對不會對差佬說。”


    滴滴的等待聲響過後,電話接通了。


    女人張口剛要說話,後者臉上閃過一抹猶豫,但依舊很快被狠色代替,將手中的燕形裝飾品甩在了她懷裏。


    駐足半晌後,男人方才將兜帽攏起蓋在頭上,一腳深一腳淺往隧道內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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