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小姑娘這般懂禮數的模樣,謝珩突然有一種被氣笑的錯覺。


    昨天還抱著自己不肯撒手,今天就翻臉不認人。


    可他也隻是抬手揉了揉她的頭,淡淡道:“走吧。”


    門口的馬車早已等候多時。


    雖說現在氣溫迴暖了不少,可畢竟宋玖禾的身子正還病著的。


    所以馬車上還有幾件暖手的物件,倒也多了一絲暖意。


    宋玖禾不知道這馬車的行駛方向,隻知道從那扇門出來後,馬車就沒有停過。


    馬蹄聲塔拉塔拉的,就好像踏在了宋玖禾不安的心裏,隨著這馬蹄聲跳動。


    “參見太子殿下。”


    隨著馬車的停下,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


    謝珩先行撩開麵前的簾幕,宋玖禾也緊跟著他出來。


    還未抬頭,眼前便多了一隻修長的手,骨節分明的指尖懶散地落入她的眼底。


    宋玖禾也沒有推脫,而且順手借著他的力下了馬車,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這皇宮的外牆。


    “入宮後便不能乘轎攆。”


    謝珩將她披風的衣襟重新調整好,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感覺差不多後才緩步入宮。


    一路上有無數人的請安,恭敬而又謹慎。


    向著他們居住的院落而去,也漸漸地越走越偏,就連偶爾路過的奴仆婢女也都是寥寥無幾。


    直到看到那扇緊閉著的門。


    往日裏甘棠都會打開這門,說是可以透透氣。


    可實際這門根本就不大,高聳的牆體也很難讓風吹進來。


    但這門打開,更像是她們生活在這森嚴壁壘下的一種自我喘息,不會閉門造車。


    而現在,這門……


    宋玖禾落在門上的手也帶著微微的顫抖,湧上心頭的膽怯讓她在這一刻遲疑不定。


    “滋啦…”


    院子裏沒有任何的聲音,宋玖禾深吸一口氣,帶著微抖的尾音,“甘棠姐姐,我迴來了。”


    這一次,沒有人會彎著眉眼從裏屋出來,笑眯眯地喚著她了。


    那一日,謝珩帶她走得匆忙,也隻有他安排的手下處理甘棠的屍體。


    但又因為宋玖禾一直昏迷,沒有清醒的時間,所以謝珩一時也不太好處理,隻好等宋玖禾自己親自來做定奪。


    甘棠也就這樣既潦草又正式地躺在上麵,麵色平和,臉頰上甚至還殘留著被人打了之後的紅腫。


    宋玖禾的唿吸幾乎是一瞬間的窒住了,雙目無神的看著她的方向,腳下踉蹌了幾步。


    幸好謝珩在一旁抓住了她,不然她還真不一定會有力氣能站穩。


    “甘棠姐姐…你不要呦呦了嗎?”


    淚珠忽而從她的眼眶一顆一顆地落下,劃過她的臉頰,暈濕了她的眼眶,隻有眼前模糊的一片。


    “我們不是說好,迴京後一起去吃好多東西嗎?”


    “你不是說,要一直照顧我嗎…”


    謝珩長眉微擰。


    此時的宋玖禾,情緒特別不穩定。


    口中輕喃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帶著壓抑的絕望,眼底的思緒也有些黯淡了。


    突然,宋玖禾眼前一黑。


    謝珩伸手遮住她的雙眼,掛著淚珠的眼睫濕濡著他的手心,他笨拙而又青澀地揉了揉她的發絲,“不哭了。”


    生硬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日後本…我來照顧你可好?”


    “呦呦,跟我走。”


    即使再堅強的人,在遭遇到這接二連三的親人離世後,都會承受不住這種壓力的打擊。


    更何況,她不過也隻是一個小姑娘,無人可依,無處可去。


    宋玖禾從他的懷裏抬起頭,與自己微紅的眼圈相比,他眼底的淡然讓宋玖禾委屈的情緒莫名地有了一絲依靠。


    鬼使神差下,她點了點頭。


    春暖花開。


    宋玖禾帶著甘棠出了皇宮,在一個開滿了花的地方裏停留了下來。


    “甘棠姐姐。”許久沒出聲的嗓音很輕,也很啞,“這裏很漂亮,和皇宮不一樣,和丹陽也有些不一樣,你應該會喜歡的。”


    “我不會讓你白白付出的,等我。”


    偶爾吹過的風拂過一旁含苞的花,輕點的花瓣好像有人在迴應著她的話一般。


    謝珩站在不遠處,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直到宋玖禾伸手抹去自己臉頰殘留的淚痕。


    “太子哥哥,我們走吧。”


    謝珩能察覺出,這一次喚出口的太子哥哥,不是出於禮數的客套,而是真正的認可。


    他本以為自己應該是沒有太大的感觸的。


    但當宋玖禾喚出口的一瞬間,他的心尖還是不可避免地軟了一下。


    雖然宋玖禾已經能勉強下床走動了,可這一次大起大伏的情緒波動,最終還是傷到了她的身體。


    迴去後,又病倒在了床榻上。


    看著病懨懨的,但情況要比上一次好了不少。


    起碼人是能清醒的,不會像之前那樣的昏迷不醒。


    “喝藥。”


    謝珩將一旁的藥端在手裏,感受到溫度差不多後,遞到她麵前。


    兩人之間的氛圍表麵看似平淡如水,可實則是劍拔弩張的對峙。


    這幾日裏下人來報,說嘉和郡主要不就是不肯喝藥,要不就是喝了之後還剩許多,藥效根本沒有派上用場,連帶著這病也一直拖著。


    而這小丫頭似乎也隻有在他麵前才會收斂一點小脾性,乖乖把藥給喝了。


    一開始謝珩還不太相信,直到有一次無意中路過,竟看見這小丫頭正捧著藥碗,雙眼汪汪地看著斂秋,然後趁其不備將其偷偷倒在窗外。


    所有的“罪行”都被謝珩看得是一清二楚。


    無奈之下,他隻好每日做好“監督”她的工作,看著她把藥喝下去。


    宋玖禾最後還是妥協,雙手捧過藥碗,望著這黑漆漆的中藥,抬眼望他,“…能先喝一半嗎?”


    謝珩似笑非笑,“你覺得呢?”


    宋玖禾低垂著頭,磨蹭著藥碗,在謝珩的注視下喝下。


    中藥的苦澀還沒來得及在唇齒間彌散開,那股不適的藥味便被蜜餞的甜味所代替。


    謝珩看著她剛剛還皺到一起的小臉,又因為這顆蜜餞鬆展開,小孩子心性展露無疑。


    這倒讓他莫名地想起了另一位,和她脾性頗有些相似的人。


    “殿下,長樂公主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戲鸞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泠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泠弦並收藏戲鸞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