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桁到的時候,小門那裏整整齊齊停了三輛軍車,越野車,車身上的灰塵俱是沒擦,濃重無比,除了車窗稍稍拭了拭,其餘的,一碰手都是一手指的灰。


    這樣的車潛行在滾滾灰塵的道路中,倒也起了幾分的掩飾作用,再加上此時出行,夜色深重,倒是更加分辨不清車的顏色了。


    身著灰撲撲軍裝的十個人俱是等候在車旁,瞧見封桁下來,個個站直了身子,小謝縮在最後一輛車車門處,身體站得是筆直,心裏卻是虛的不行,就生怕自家頭兒看出什麽。


    封桁一身軍裝也是灰撲撲的,就連腳下的軍靴都是同一色係,麵色冷峻,比往時更加的要麵無表情,跟了他這麽多年的軍士一眼就看了出來,此時男人的心情怕不是多好。


    小謝用眼神偷偷瞄著,時不時注意男人的臉色,看著他舉步走到第一輛車門前,在他期期艾艾的目光之下,拉開了車門,眼見著就要矮身坐進車內,忽而——


    灰撲撲的軍靴頓了頓,指節分明,筆直修長的手指把住車門,人微微側了個身兒,眼睛就已經順著後方看了過來,恰巧跟小謝的目光對了個正著,小謝陡然一慌,忙得撤迴目光不敢再看,人站得更是直了,心裏撲通撲通的有些許不受控製,就在他的胸腔即將要被裏頭鬧騰的東西破開之時,他聽得男人揚聲叫了他的名字,“謝靖成!”


    小謝的身形險些歪了歪,心若擂鼓,虛的不行,就連應聲的話兒都比平時低了一個調,“到!”


    他頭上都是冷汗,心裏想著,是不是頭兒發現了他包裏的東西,滿腦子囫圇的都是這件事,冒出的冷汗越發的多。


    “上前。”


    封桁站在原地沒動,直直瞧著他,似乎是沒瞧出他眼底裏的飄忽似的,“你跟陳一民換一個位置。”


    陳一民本是一車的人,和封桁同車,小謝就是發現安排車輛的時候自己被安排在三車,才敢明目張膽地將小黑貓帶在了包裏。


    此時封桁這麽一開口,他的心跳都蹦到嗓子眼上了,可偏生又不能說不可以,出任務,軍士換車是常有的事,他這麽一拒絕,奇怪的意味不要太明顯,更何況還是上頭的意見。


    是以,他隻能硬著頭皮應了一聲兒,“是。”


    說罷,邁出的步伐也有些許虛,等換了位置,他的腦門上盡數都是汗了。


    一車的駕駛室和副駕駛室有人之外,後車座就隻有封桁一人,此時小謝的位置就是副駕駛的位置。


    封桁站在駕駛室的這邊車門,他站在副駕駛室的那邊車門,站定之後,感覺到自家頭兒似乎朝自己身後的小黑包瞟了一眼,僅僅是這麽一眼,嚇得他的汗水幾乎要滲透了背部的衣裳,好在男人也僅僅是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就兀自上了車。


    身後的軍士也跟著上車,小謝將背部的小黑包背在身前,才就著開著的車門坐了進去。


    座椅上的溫涼混著背部的冷汗,風從還未關上的車門漏進來,小謝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駕駛室的軍士不經意瞧了他一眼,見他額頭上的汗珠都密密麻麻了,還發冷顫,不禁開了句玩笑,“你這又流汗又打冷顫是個什麽章程?”


    小謝被這麽一句玩笑話驚了一下,忙得將車門關上,將那些作怪的風擋在了車外之後,他沒忘坐在身後的那尊大佛,忙小心著措辭,也玩笑道:“我吃撐了,剛才在努力消化呢,被這風一吹,菊花一緊就打顫兒。”


    平時他們軍隊裏麵的玩笑都葷腥不忌,就是封桁在場也沒什麽忌諱,直接張口就來。


    駕駛室的軍士瞧出他的緊張隻當是他頭一迴和上司坐車有些許不自在,便是笑笑,沒再說些什麽。


    車子啟動,小謝偷著空兒裝作不經意地瞧了前視鏡一眼,看著後麵的人閉著眼兒,眼底的青黑可見,流露出些許疲倦,心底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許心疼。


    “有事?”


    不知不覺地將人盯得久了些,等後方的人開口,小謝才迴過神來,一迴神,整張臉就漲得發紅,不自覺挺直了背,眼神也不敢再亂飄,“沒事。”


    迴應的話聲音響亮。


    身後的人好一會兒沒有動靜,小謝剛要鬆一鬆心神,忽地又聽得後方的人輕飄飄來了一句,“裝備可帶齊全了?”


    小謝頭皮一緊,直接又不自覺挺直了脊背,應道:“帶齊了,頭兒!”


    “嗯。”


    後方的人隻應了一句,就沒聲了。


    小謝耐心等了半天,確定沒再聽到什麽“駭人聽聞”的問話,才慢慢地長出一口氣,人跟著鬆懈了些,思想起這麽一路來的“驚悚”。小謝尋思著自家的頭兒是不是發現了什麽,但他又覺得不應該啊,那個位置那麽隱蔽,他又比頭兒早半個多小時出門,怎麽會發現?左尋思右尋思,覺得自己想多的小謝樂天派一般地將這件事拋之腦後了。


    如果他知道自家頭兒在他出門之前就站在走廊之外的話,他一定恨不得給自己這“樂天派”一巴掌。可惜,他遠不知道自己藏著掖著的事情早就被人看了一個通透。


    心思穩定了下來,小謝沒忘記當初和秦藍約定好的事。


    人裝作不經意地輕輕拍了拍小黑包,得到小黑包鼓動了下之後,人才徹底放鬆了下來,這是他們約定的。小謝安全上車之後也要確認小黑貓的狀態,想來能迴應就是安然無恙。


    小謝想了想,生怕小貓咪悶,又裝作不經意將一旁的鏈子輕輕扯了扯,讓敞開的口子開得更大了些。


    秦藍就屈在小謝包裏的這個暗乎乎的空間,將方才封桁的話聽了一整個流程,和小謝一樣,一開始她也覺得男人是不是發現了什麽,等了好一會兒,沒有聽到男人發難後,才將心神鬆了下來,一鬆懈就十分樂觀地與小謝一般將這件事拋之腦後。


    車子在路上行駛,不算是安穩。


    基地裏的這一支小隊在最先是南邊發現的喪屍王的信號,消失的求救信號也是在南邊,今晚他們這麽一行就是去南邊。


    東方基地的位置是在一個算是偏僻些的小村落裏頭,借助大片大片的叢林阻擋才有這麽一方天地,往哪一個方向,周遭都是不好走,東方基地以南則是又幹,路上灰塵又多的坑坑窪窪的沒人住的荒地。


    在末世之前還算是城市的郊外開發區,風景最是好,有錢人還在這裏落腳做別墅。


    隻是那別墅的棚子還沒搭好,工期做了一半,就爆發了喪屍病毒,如今三年風沙摧殘下來,也盡數是坑坑窪窪一片,別說那些已經建好的別墅,早些年還算是有些漂亮的無人居所,時間久了,早就被野獸當成了窩巢,或是喪屍時不時地進裏頭“逛來逛去”,破敗得再也不複當初。


    三輛車行駛約莫個把小時,就借著夜色遮掩,以及荒草叢林的掩護之下,停了車,灰撲撲的車子在荒草叢林之後,很難被察覺。


    車裏的人盡數是下了車,一見到外頭的景象,大家都不自覺抿緊了唇,繃著一根細細的神經,臉上的神色可謂是嚴肅。


    饒是小謝,心態也不自覺地變了,甚至都忘了小黑貓在包裏,直接將麵前的小黑包一甩,甩到了背部。


    剛下車的封桁瞧見他這麽一個舉動,不自覺蹙了蹙眉,“謝靖成。”


    一緊張就忘事的小謝不自覺迴頭,對上頭兒黑漆漆冷颼颼的眸子,疑惑地撓了撓頭,“在,頭兒!”


    封桁沒說話,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的包一眼,這一眼如同驚醒了夢中人一般,小謝這才記起來自己的包裏藏著一隻貓,登時驚得忙站直了身體。


    等他再去看的時候,自家頭兒已經是不理他了。


    心虛得不行的小謝隻能偷著空兒輕輕拍了拍背包以作歉意的安撫。


    他怎麽覺得頭兒已經發現了他包裏的貓呢?


    被小謝顛得七葷八素的秦藍卻是沒注意他們這一互動,兩眼冒金星的她忍不住惱了惱,怒意上心頭卻又是莫名地散了,到這裏來是她要求的,不應該怪小謝,說到底她還要謝他。


    心神穩定之後,秦藍便是輕輕用爪子巴拉開那一點縫隙去看外麵的情形。


    黑梭梭的荒野雜草,地上還是坑窪不平,小謝走過的地方她還能看見一小截小小的,陷進了土裏的東西,好似......是人骨。


    反應過來的秦藍倒抽一口氣。縫隙裏看不大清楚,秦藍有心想要看太多,便是巴拉著黑包的鏈子將頭小心翼翼地往外探。


    此時的軍士們正在集合,小謝無暇顧及她,歸隊等著封桁和他們商量對策,自是沒發現她的舉動。


    軍士們團團圍在一起,借著車子的遮掩,就在原地蹲著商議,封桁被圍在中間,此時的情形並不算樂觀,他們就隻發現了這麽一個小隊待過的蹤跡才將車停了下來,而這個蹤跡的遠處就是一座黑梭梭的像是別墅的尖塔,地上的人骨,周遭荒涼的烏鴉叫,遠處雖是一團迷霧看不清。


    但他們此時都明了,這裏恐怕就是小隊活著發出最後一次救援信號的地方,就失去了蹤跡,而這方圓十裏外都隻有遠處的那個看不清的建築,想也知道,他們許是被那裏的東西發現了。


    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


    甚至周遭的地圖都摸不清,小隊生死未卜,從地上的骷髏來看,人還並未都死了,能活著他們自然欣喜。


    為了摸透這附近,封桁製定出了一個計劃,十個人分出兩小隊,封桁帶著四個人,另外六個人做一隊。


    兩隊人逐個先查探這附近的情況再迴來匯報。


    趁著夜色探清楚之後再找尋駐紮點。


    小謝靜靜地等著安排,就在他如同往常一樣做好了心裏的準備成第二隊的人的時候,就見他的頭兒不鹹不淡地投過來一眼,準確地說向他的背包投過來一眼,他能清晰感覺到背包輕輕動了動。


    剛巧探出半個頭的秦藍猛地縮了迴去,心若擂鼓。


    而她不知曉的是,男人已經是將這一幕看在了眼底,目光遊移到小謝的臉上時候,已經是黑沉看不出情緒,“謝靖成,你與我一隊。”


    彼時小謝咽著口水,應了聲兒,心裏卻是不住地哀嚎,完了,頭兒發現他包裏的東西了,如果是剛才是還不確定,但現在迎著這麽有深意的目光,他想裝傻都難。


    並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的封桁看了他一眼,就轉開了視線,繼續定剩下的三個人名單,扯了另外兩個軍士包括開著一車的駕駛員在裏麵之後,剩下的六人就是二隊。


    二隊負責查探周圍的隱匿點,以及探查周遭有沒有小隊留下來的訊息,甚至看看能不能找到小隊的人。


    而封桁帶著的這幾個人則是隨著他往前麵前進,看看遠處的這個模糊尖塔一般的建築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又是什麽情形。


    任務分配好,裝備拿好,兩隊就分頭行動。


    執行任務了,小謝也顧不上什麽秘密不秘密了,揣著手裏的木倉,就跟在自家的頭兒身後,匍匐摸索著借著雜亂的叢林慢慢朝著那尖塔的建築靠近。


    那尖塔並不算近,幾人忍著蚊蟲的叮咬,一步步地騰挪著,半晌才到了尖塔建築的兩百米遠處,前麵不能再前進了,兩百米的距離足夠他們看清了尖塔外圍的東西,和那尖塔的樣貌。


    哥特式的建築外形,有些特別,在末世還沒來臨對於崇洋媚外的有錢人來說,卻又不是十分新奇。


    灰撲撲的,尖塔一般的建築是一棟別墅,而這別墅早已不再像是末世爆發之前的精致潔白,被蒙上了不止一層的灰,好似是從泥土裏滾過一番,上頭盤旋著黑漆漆飛著的鳥獸,根據傳出來的叫聲來看,應當是烏鴉。


    孤零零的尖塔別墅周遭卻像是門庭若市,無意識的喪屍不算多,但也絕對不算少地圍著那別墅轉,似乎是有一定的指令一般,就在周遭也不扯遠。


    而那別墅每一層的窗戶都有燈光由內散發出來,並不特別光亮,有些昏黃的燈,但足以可以表明,這裏頭住了“東西”,說是東西,因為他們也不確定是人還是喪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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