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間商鋪之間看似貼得嚴絲無縫,實際上,是有規律的,兩三間小商鋪貼合,就會出現一條巷子。


    而民宿與那一棟小樓相隔不過兩三棟建築而已,是以,當屬同一組。


    溫韞還沒到的時候,小團子率先跑出了來,站在店門口,笑吟吟地跟他揮手。


    左手抱著一個洋娃娃,看著十分可愛。


    不知為何,看著這麽一個小團子,五年來沒什麽情緒的心情此時豁開了一個大口子,可堪稱為好的情緒往裏頭灌,在溫韞越過兩家店鋪即將到了那小小的甜品店的時候,已經是滿滿當當。


    小甜品店店麵看著不大,來往的客人倒是不少,溫韞僅僅是瞥了一眼,隻看到店內滿座都是人,便是沒有再看,停在小團子身前,將手裏的東西一遞,抿著唇蹦出一句話,堪稱溫和,“以後不要在天台放風箏,危險。”


    語氣雖是溫和的,但神情不見得有多麽好看,嚴肅的,甚至有些嚇人。


    小米糕愣怔怔接過那個風箏,心底裏本應該有些害怕,可不知為何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在她做錯事訓斥她的時候,好似也是這般樣子,眉毛微微擰了擰,神色嚴肅。


    登時,內心的懼意散了散,表情認真,就連出口的語氣和聲線軟糯中都帶著正經的意味,“謝謝你,叔叔。我以後再也不在天台放風箏了。”


    在天台放風箏是她瞞著她媽咪偷偷放的,隻是因為自己很久沒有放風箏了,這個地方不像是她以前生活的地方,那麽自由自在,而是條條框框很多東西都要遵守,她媽咪耳提麵命三番五次提醒,是她一時貪玩了。


    她知道危險,也知道眼前男人的好意。


    這個叔叔是好的,她想。


    許是這個念頭從她心中過,小米糕眉眼彎彎,話多了起來,“初次見麵,我叫秦米糕,叔叔可以叫我小米糕。”


    溫韞心中微軟,眉頭鬆了下來,微微蹲下身,讓小團子看他沒那麽難受,緋紅的薄唇吐出這麽兩個字,“溫韞。”


    小團子得到了迴應很是歡喜,笑眯眯地彎了彎眼睛,“溫叔叔,您吃午飯了嗎?”說著她指了指絡繹不絕的人來往的店麵,“不若進來嚐一嚐我媽咪做的蛋糕?”


    “可好吃了。”


    眉眼間都是對自己母親的崇拜,亮晶晶的眼珠子裏仿佛帶著一股精光。


    溫韞一下子就看出來小團子裏的饞,可他素來不愛吃甜,五年前尚且還有心情嚐一嚐,而現在已經是淡了心緒。


    他站起身,抬手在小團子的發頂揉了揉,“不了,謝謝。”


    簡單幾個字,與小團子告別,男人就轉身離去。


    直至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巷子角,小米糕還站在原地,秦億出來尋她,就瞧見了她站的穩當的,懷裏抱著她先前給她紮的小風箏,表情糾結。


    秦億看了眼她在懷裏抱著的東西,沒細看,先是摸了摸她的小手,有些溫涼,旋即握在掌心暖了暖,才將小團子的身子拉進了店裏,“看什麽呢?寶貝。”


    “媽咪。”小米糕眨了眨眼,似乎才迴過神,“我遇見一個叔叔很是奇怪。”


    “奇怪?怎麽奇怪?”小米糕生來就對很多事情敏銳一些,秦億也知道她現在身上的這個基因怕是當世原始人中最優秀的基因。


    這個世界,什麽都要分三六九等,原始人,人造人,都要分,依照很多因素,例如情商,智商,感官等來分。


    而小米糕屬於原始人中的上等人。


    對於一些東西敏銳的感知,秦億也不奇怪,唯一怕的就是小米糕遇到不好的人。


    “怎麽奇怪了?跟媽媽說說。”是以,她細細盤問著,也不急於忙碌店裏的事情,有班迎迎他們幫忙,能輕鬆不少。


    “就是他很難過。”小米糕懵懂地抬手比劃著,嘴裏像是在醞釀著措辭,“好像他丟了什麽東西一樣,特別難過。”


    說到最後已經是篤定。


    秦億還以為她遇上了什麽怪人,聽得她說完,才鬆了口氣,“這世間很多人都不如意,難過也是正常的,寶貝兒以後可不能隨便去見人,要是哪一天不見了,媽咪可要變成難過的人了。”


    小米糕表情糾結了陣,嘴裏想反駁“叔叔才不是壞人,他還給我撿了風箏”,但話到嘴邊卻又溜了迴去,這麽一說,她就要露餡了,少不得又要聽媽咪的訓。


    小姑娘心裏跟明鏡似的,撇了撇嘴,應聲:“知道了。”


    心裏又小小地反駁了下:叔叔才不是壞人。


    絲毫不知道這一插曲的溫韞折身往民宿走,隻是走到了大門前,就見到了神情略略緊張的路拉拉正往黑色的汽車裏鑽,瞧見他,便是直接改了方向朝著他這邊過來,“韞哥哥。”


    她輕聲喊。


    男人的目光掃過方才離開不久又迴來的車,淡應,“何事?”


    路拉拉的神情不掩焦急和無措,“母親出了點事,我......我想迴去。”


    這個迴去迴去哪裏不言而喻。


    近幾年克拉女王似乎不知道是得了什麽病,還是身體抱恙,時不時傳出來不大舒服的消息。


    溫韞眼底裏閃過一抹沉色,黑而重的墨色,路拉拉沒瞧清楚,就聽得男人淡淡道了句:“你的事務我會叫人處理。”


    路拉拉在日曜不是閑職,她也有自己的工作,但不是要緊的事情,溫韞明麵上給了別人寵她的假象,實際上,他對她如何,也就隻有她自己清楚。


    話說到這個地步,路拉拉知道,男人已經是應允了,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把那一句“你能陪我去嗎”這句話問出來,答案已經是顯而易見,此時的她內心焦灼,已然顧不上其他。


    她不知道幾時迴來,隻點了點頭,末了在上車之前道了一句:“好好照顧自己。”


    溫韞不甚在意地應,徑直邁進了民宿裏頭。


    看這消失在門後的背影,路拉拉閉了閉眼,才啞聲對著司機說了一句:“走吧。”


    路拉拉迴去,溫韞反倒不急著走了,一人迴了房間,此時的天說變就變,頓時就黯淡了下來,似乎有一場大雨的征兆。


    人躺在沙發上,看著這陰暗的天氣,頭一迴產生了困意,意識混沌,就睡了過去。


    夢是紛亂的夢,夾雜了好幾年未曾出現過的光怪陸離的夢境,盡數都是生離死別的模樣,到最後溫韞都不記得那些情景了,隻是記得在夢的末尾處,女孩長成眉眼嬌豔的女子,牽著一個不到腰線處的小團子,言笑晏晏跟他說,“溫韞,我結婚了,這是我跟他的孩子,你看。”


    說完,彎腰軟著聲音哄身邊的小團子抬頭,溫柔不可思議。


    到最後,小團子抬了臉,是他不久前才見過的那麽一張粉糯的臉,漾著春花一般的笑意,甜絲絲的,“叔叔您好。”


    內心的戾氣漸起,卷成團,壓抑得讓他再也忍不住,想要朝前抓住人的時候,夢境破碎,隨著他的睜眼,散了一個幹淨。


    客廳裏的窗簾拉了一半,室外暗幽幽的,空間內安靜得僅剩他的唿吸聲,還是那一張沙發上。


    有一股潮濕而悶熱的氣息混著泥土味從窗口灌了進來,使他心頭更加發悶,太陽穴疼得厲害。


    他支撐起身,背後一陣粘膩,一個夢,將他嚇出了汗。


    微微閉了閉眼,溫韞抬腿朝著浴室走去。


    這間民宿,品級不低,什麽都準備得齊全。


    洗了澡之後,好似好了不少。


    男人擦著頭發出來,裸著上身,精雕細琢的肌理,仿佛是上天恩賜寵兒的身材,遺落的水珠從鎖骨一路往下,滾進了腰間的白色浴袍裏。


    胃部隱隱的不舒適傳來,從早上到現在,他一粒米未進。


    雖然人造人的體格強悍一些,但經他這麽多年的折騰,胃病談不上,不舒適總還是有的。


    溫韞微微蹙眉,不自覺抬了手捂在那個部位上,走到電視櫃前,拿起擱置在一邊的手機看了眼。


    晚上九點多,一覺睡到現在,恍若隔世。


    不知為何,他又想到了夢境裏的最後那個場景,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蹙,有一種強烈的心緒湧上來。


    他想去看看,幾年了,從來沒有這麽一個夢境的他,今天破天荒頭一迴,似乎有一種冥冥的感覺告訴他,有什麽東西裹藏在這個夢境裏,等著他去挖掘。


    男人打了一個電話,叫人送來幹淨的衣裳。


    隨之換上,再出門的時候已經是將近十點了。


    小鎮居民的生活算是十分養生,溫韞出門的時候,樓下的那些店鋪已經要陸陸續續關門了。


    踱步走出巷子的時候,拐了角,溫韞不自覺地瞥了眼,帶著少女淡綠色的小店,已經是人煙稀少,說是一個人沒有也不為過,但店門還是開著的。


    小女孩在門口蹦蹦跳跳著,似乎在玩。


    下過雨的青石板地麵,有些潮濕,悶熱氣息似乎轉了溫涼,他一步步緩緩地走在青石地麵上,朝著甜品店靠過去。


    小米糕在認真的玩,沒有察覺。


    店裏的秦億在收拾,剛將班迎迎他們送走,明日開始上班的上班,迴國的迴國,快樂的日子一閃即逝,秦億看著這堆疊著不小的事務,尋思著自己是不是該找一個機器人,幫襯一二的時候,店外就有低沉的男聲傳來,有些熟悉,有些陌生。


    “你在這裏玩?你母親呢?”


    想起中午小米糕說的話,秦億一怔,往櫥窗那裏看了看,那人蹲著身子,她隻能看見一個幹淨的飽滿的額頭,人沒瞧著,她登時皺緊眉頭,直接抬腳就往店門口走去。


    此時的溫韞的確蹲在小米糕的身前,細細端看著這個粉糯的小團子,想著夢境裏的情景,他在找尋眼前人身上她的影子,沒找著就開口先是問了一句。


    小米糕對於這個驟然消失又出現的叔叔很有好感,停止了腳下的動作,乖巧地來到了男人的麵前,笑的甜甜的,“叔叔您又來了?”


    “嗯。”


    溫韞低聲,一想到那個夢境,戾氣就有些收不住,到底不想嚇著孩子,他軟了軟聲線,“怎麽一人在這裏?你母親呢?”


    他又問了一嘴。


    這時候的馬路邊已經是沒什麽行人了,雖說小鎮上的居民比較友好,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總有趁虛而入的人。


    “我媽咪在店裏收拾。”小女孩聲音粉粉糯糯的,指著裏頭的店,乖巧地說。


    直到,身後有略顯緊繃嚴肅的聲線響起,“米糕。”


    這一聲兒,溫韞瞳孔微縮,迅速抬眼,就見他魂牽夢縈的女孩就站在不遠處,美顏嬌豔沉穩,盡數都是溫柔的祥和,像是經過歲月沉澱一般。


    他麵前的小團子已經是跑了過去,聲線歡快地叫了一聲媽咪。


    秦億將軟軟的小手握在了掌心才算放心,抬眼想要去看米糕嘴裏那所謂的“怪叔叔”的時候。


    沒想到一抬眼,就撞進了男人暗沉的眸子裏,那裏有無限的黑暗,令人窒息。


    秦億不是沒想過重逢,幻想著那時候,他身著貼身完美的西裝,手裏牽著白紗一般的新娘,她陡然出現,就是阻止他們的婚禮。


    甚至連男人臉上的惱怒神情都想好了,可最終還是沒想到如此突兀。


    她什麽準備都沒有,幻想裏男人惱怒的神情也沒看見,隻有這眼底漫無天際的黑和沉。


    一時之間,沒有人開口,就連小米糕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大眼睛看了眼不遠處的叔叔,又看了眼自己的母親,一臉好奇,但到底一聲不吭。


    秦億先迴過神,深吸口氣,拍了拍小米糕的腦袋瓜子,柔聲道:“迴屋去,不要下來。”


    “噢。”小米糕看了眼他們,知曉眼下大人是有事情要談了,便是直接頭也不迴地進了奶茶店,上了二樓。


    等小米糕的身影瞧不見了,秦億才轉迴頭,嘴角牽扯起一絲笑意,“溫韞,好久......”


    不見。


    這兩個字啞在了喉嚨裏。


    不知何時,男人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她的眼一花,人就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前,直接將她抱了一個滿懷。


    耳邊有溫潤的吐息,以及低啞的夾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這麽多年,一一,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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