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斯特以為會從這個男人的眼裏看到不可置信和質疑,甚至是一種出於厭惡的情緒,但是沒想到這些她都沒能看見。


    隻聽他絲毫不猶豫道:“救,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都要救活她。”


    男人眼裏脆弱得就好像即將失去了全世界,貝斯特轉眼看向床上的女孩,心裏歎息,不知道眼下的人,是用了什麽辦法,才能讓這麽一個冷情的男人對她深情至斯。


    不過也是個可憐人。


    貝斯特看著床上的人兒,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忽而又轉眼看向男人,“我救活她,但是請準許我將她帶迴去,她的後半生我會負責。”


    這是她答應她那個可憐的妹妹的事情,她不能不做。


    然而這一次男人卻是拒絕了,“不行,她是我的,這一世都是我的,你不能帶走她。”


    貝斯特微愣,驚愕,“荷魯斯,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雖然天神不介意兄妹通婚,但是在我們這裏是不允許的。”


    荷魯斯的目光直直看過來,二十歲的男人目光沉如水,眸底裏是堅定不可動搖的信念,“我不管別人如何,但她是我的。”


    除了她,他什麽都不要,身份地位名利,都可以通通不要。


    青年的眼底滾過黑沉的情緒,濃鬱得可怕。


    貝斯特語塞,隻好答應下來,救下瑪莎黛是她答應哈比斯的事情,但是日後瑪莎黛如何,如果能有一個更好的歸宿,就算是世俗的規矩擺在那又如何呢,安穩便好。


    “她現在的這副身體已經是用不了,但是她的靈魂被我拘住了,現在隻要給她一個靈魂的容器,先存養著,賽特那裏有一個可以活骨肉的藥,隻要你完美保存她的身體,到時候,你從賽特那裏拿到那個藥就可以救活。”


    “靈魂容器是什麽?”


    貝斯特直直看向他的眼裏,“你的眼睛。”


    頓了頓,她又解釋道,“你的父親在出生之前曾經在母神的肚子裏的時候是感應天神之眼而誕生,天神之眼是主神的一個法器,法力無邊,但天神之眼已經很多年沒有了靈識,而你父親誕生也探測不到天神之眼的氣息,直至你的誕生。”


    “荷魯斯,天神之眼在你的身上,所以你才是鷹神,天神之眼由一隻千萬年的鷹神遺世之後所化,而你就是這鷹神的轉世。”


    “也隻有你的眼睛能夠滋養萬物,但切記,如果你的眼睛脫離你的眼眶,就算是僅僅隻有一瞬,靈魂逸出,就會消失於天地之間,沒有半點生還的可能。”


    “好。”


    不用她說,他就算是死也要護著。


    貝斯特點了點頭,開始施法,示意他睜著眼睛不能動,“現在我將她的靈魂拘在你的左眼上。”


    法術一點也不刺激,淡金色的光芒從那一副木乃伊的身體裏逸了出來,直接被貝斯特卷成一個小圓珠模樣的圓球被貝斯特牽引著飛進了荷魯斯的左眼裏。


    暖烘烘的感覺,他心一顫,險些流下淚來。


    這是她的靈魂,這是她,她就在他的眼睛裏。


    青年失神地捂住了左眼。


    貝斯特收手,等青年的情緒過去。


    良久,荷魯斯才站直身子,一雙黑瞳變成了一隻金一隻黑的瞳眸,青年就站在那裏,先前的沉悶消失了不少,隻聽得他問:“我能跟她說說話嗎?”


    “可以,但是你說的話,她能聽到,但她不能跟你對話。”


    “沒關係。”青年垂下了眼,用手輕輕覆蓋住自己的左眼,就像護住珍寶一般,現在她能活著已經是上天垂憐了,他沒有理由索要更多。


    貝斯特頓了頓,終究不忍,直接從懷裏掏出一枚小鏡子,遞給他,“這是魂鏡,你可以跟她對話。”


    荷魯斯眼睛微亮,如獲至寶地接了過來,率先將自己的臉湊上去,金瞳黯淡,不一會兒就顯示出來了女孩的閉著眼沉睡的容顏。


    青年一看,蹙眉,“她沒事吧?”


    貝斯特看了眼,“沒事,隻不過有些虛弱。”


    “那就行。”荷魯斯鬆了口氣,整個人不像先前那般脆弱了。


    貝斯特想起之前過來時看的情景,神情又嚴肅起來,“接下來你怎麽打算?外麵賽特找你快找瘋了,如果你不趕緊離開這座城市,找過來這裏是遲早的事情。”


    青年細致地將魂鏡用細軟的綢布裹好,揣在腰間,才迴道:“我會離開這裏,迴到我原來的地方,再崛起。”


    臉上盡是淩人的殺氣,一閃即逝。


    “好。”


    貝斯特放心了,賽特這樣下去,如果不是主神說這是奧西裏斯他們一家子的事情,她就想插手了,畢竟現在的埃及王國實在是不堪一擊,民不聊生,在亞曆山大城還好,富貴城看不出生靈塗炭,在亞曆山大城以外已經是翻了天。


    接下來荷魯斯啟程接著貝斯特給他的掩護,迴了他小時候生活的貧困小城,布吐城。之後貝斯特才和這個年輕人告別。


    荷魯斯的歸來讓整個小城都很歡喜,從小荷魯斯長得精致就討人喜歡,雖然不善言辭,但城裏人都可憐這一對母子,城裏人對伊西斯沒什麽特別的好感,但終究是養大荷魯斯的人,他們也沒有置喙什麽。


    再迴去的時候,荷魯斯原來住的地方早已人去樓空,智慧之神將他送進了沙漠裏就曾說過,會帶著他的母親迴智慧之神的住處療傷,或是天神的住所。


    因此,荷魯斯也沒什麽意外。


    在小城的中央大廣場上,荷魯斯將手中的權杖和連枷亮了出來,說明了自己要去推翻賽特的統治,給埃及一個新生,眾位小城的居民們喜不自禁,都稱他為王。


    至此荷魯斯就開始招兵買馬,健壯些的小城居民都充當了荷魯斯軍隊的士兵。


    戰事部署了好幾個月,男人心心念念的姑娘依舊是在沉睡,但荷魯斯不介意,每當一天結束之時,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會將魂鏡掏出來,看著沉睡的人,就開始匯報他一天的行程和事情,說他的喜怒哀樂,甚至於每天都會重複一遍他愛她。這樣一直到進軍底比斯的前一天的夜晚。


    ......


    耳邊是一直呢喃的聲音,沉沉的男聲,秦億也不在意,起初意識迷迷糊糊,以為是小係統用她的電視看什麽唧唧歪歪的狗血愛情劇。


    但就這麽持續了很久,她突然想起,她好像在獻了血之後失去了意識,腦子混沌著到了現在,甚至於後續的劇情編寫她都沒有參與,更別說是迴了腦海空間,還和小係統說了一會兒話,才去睡覺的。


    如果現在她不是在係統空間裏的小臥室睡覺,那麽,她在哪兒?


    驚悚的想法瞬間而起,秦億猛地睜開了眼睛,眼珠子軲轆轉著,還沒徹底清明,就聽得耳邊一道略帶了些激動的叫聲,“黛兒......黛兒?”


    發沉低啞得厲害。


    眼睛漸漸聚焦,偌大一張俊臉懟到了秦億的麵前,生生嚇了她一跳,因為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發著金光的沒有邊界的地方,周遭是男人的臉環繞,正是荷魯斯無疑。


    見到他醒來,男人似乎很開心,眉眼都飛揚起來,可秦億還是能看上去人瘦了,胡渣出來了,整個人很憔悴,一雙黑眸轉而變成了一隻金一隻是墨色的瞳眸緊緊盯著她,似乎不放過她任何表情。


    秦億用手撐著地麵坐起來,空蕩蕩的空間,但是有感覺到是在室內,她垂眼看了下自己的現狀,身上穿的還是那一件在獻祭之前穿的衣服,隻是她整個人透明,就算自己都摸不到自己。


    這時候她明白了過來,自己的靈體被拘了,也不知道男人動用了什麽辦法,現下照樣是沒有小係統的信息,這一切就好像是第五個世界那樣,曾經她也和小係統失聯過。


    花了一會兒的時間接受了事實之後,秦億才抬起頭來,問男人:“荷魯斯,是你將我救活的?”


    男人的目光溫柔得不可思議,之前耿直的青澀已經不在了,仿若他們是談了多年戀愛的情侶,“是的,黛兒。”


    麵對荷魯斯如此坦誠,秦億沉默了一陣,問道:“那我是在哪裏?”


    她能感受到周身暖烘烘的,但是就是不知道在哪。


    “你在我的眼睛裏,黛兒。”


    “眼睛?”秦億微愣,看了一眼他左眼的金瞳,“我在你的左眼裏?”


    “是的。”男人很有耐心地迴答她的問題,“你原來的身體暫時不能用了,所以你隻能待在我的身體裏,是你的姨母將你救活了。黛兒,這一下你離不開我了。”


    幾乎不用秦億問,男人就將目前的情況和盤托出,“明天我們就要進軍底比斯,隻要將那個男人從王座上拉下來,從他那裏拿了藥給你療傷,你往後將與我同壽,所以你不必憂心,安靜地待在我的眼睛裏,好好的。”


    男人左眼閉上,有溫熱的東西覆蓋在上麵,而被關在空間裏的秦億想也知道男人閉了左眼,那溫熱的溫度似乎應該是手的溫度。


    一會兒又睜開,荷魯斯看她的目光裏溫柔未變,“你且等等,很快就能出來了。”


    秦億心緒複雜,更多的是心裏揪著疼,她頓了許久,才問出聲,“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將自己獻祭了嗎?”


    男人另外一隻黑眸微顫,薄唇抿了抿,似乎是在腦子裏過濾掉了什麽,他伸手撫向鏡子:“這不重要,黛兒,過往的事情,我們都揭過,往後我們好好的可以嗎?”


    她寫這本書之前,曾經去查了古埃及的鷹神與賽特大戰時候的傳說,最後他們兩敗俱傷,鷹神傷了一隻眼睛,賽特失去了男人的尊嚴。


    如果在這個世界就像是崩壞的劇情驅使那樣的話,她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了,被排斥的死人,終究會被劇情抹殺,而如果她被抹殺,剔出世界,那麽唯一的結果便是她查到的那樣。


    可眼前的男人臉上的殷切,讓她啞口無言,她以為自己就這麽離開了這個世界了,沒想到男人竟將她救了迴來。


    秦億靜坐良久,才開口:“好,明日一切小心。”


    不知為何,麵對於他的要求,她也做不到拒絕。


    聽了她的話,男人雖沒有喜形於色,但眉眼還是飛揚了不少。


    現在荷魯斯手下大約有一萬左右的精兵,對付賽特已經算是綽綽有餘,好似這其中還有神的參與。


    一群大軍浩浩蕩蕩朝著底比斯而去。


    然而沒等他們進城找,底比斯大城外已經有一名長著絡腮胡子看著十分健壯的男人等候著了,瞧見那大軍由遠而近,竟是笑了,絡腮胡子裏的眉眼和荷魯斯有些相似,但裏頭都是陰狠,“終於找到你了,小狼崽子。”


    嗜血的光芒從男人的眼中過。


    荷魯斯驅停了戰馬,看著對麵的男人,這是他父親的弟弟,也就是他的親叔叔,賽特。


    他從未見過賽特,但是不知道是因為血緣關係還是其他,幾乎就在一眼就認出來了眼前人就是賽特,那個臭名昭著的埃及王。


    麵對荷魯斯的不答話,賽特也沒有不高興,上上下下梭巡了荷魯斯一眼,笑道:“聽說我侄兒長大了有喜歡的女孩了,那麽那個孩子呢?”


    就像是叔侄之間聊家常一樣。


    秦億在荷魯斯的左眼裏清清楚楚看到了賽特眼底的貪婪,但她不清楚賽特看不看得見,平時他們的交流都是通過一麵鏡子,現在鏡子不在麵前,秦億還是心思提到了嗓子眼上,就是擔心害怕這麽一開頭,賽特就摘了他的左眼。


    正心思焦灼著,忽地她處在的左眼閉合了一下又睜開,就這麽一個動作,秦億竟漸漸地平靜下來,她感覺男人在安撫她,叫她不要擔心。


    荷魯斯的確是在安撫她,當初為了不讓被人察覺出來荷魯斯的瞳眸裏藏著靈魂,貝斯特就給他的左眼施了法術,是他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兩樣,而金色的眸色除了他和藏在裏麵的人能看到顏色以外,就沒人能看見了。


    所以他並不擔心賽特能否看出來。


    微微抿了抿唇,默默聽完他的叫囂,青年才開口:“奪來的王位坐得舒服麽?”


    僅僅這麽一句話打破了賽特臉上祥和慈愛的表情。


    “奪?我奪了誰的?你父親的?”賽特突然猙獰地笑了,“不,是你的父親無能,我那個驕傲的哥哥好大喜功,一點兒防備都沒有才叫我占了先機,都是我那愚蠢的哥哥太無能了,怎麽又能叫奪?”


    “你的意思是,能者稱王?”


    “是又如何?”賽特很是輕蔑地看了這個傳聞中一直想殺他的這個侄子一眼,似乎完全不當迴事,“難不成你想說,你能當?”


    “試試。”


    說話間,荷魯斯已經將權杖和連枷抽了出來握在了手心裏,此時的青年不再是看起來像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而是宛若高高在上的神,受權杖和連枷的感應,隱在青年頭頂的那一頂雙麵王冠也慢慢顯現了出來。


    眾人倒抽了一口氣,他們尋找多年,想要推翻賽特的證據,找了那麽久,最終卻是出現在了這位青年的頭頂,麵對王冠,埃及人天生的臣服使得他們不得不屈膝跪下,無論是荷魯斯身後的埃及人,還是賽特身後的敵軍埃及人,都是跪了一地。


    “尊貴的王,歡迎迴來。”


    黑壓壓的人群中,僅僅剩下兩個佇立著的人,一個是賽特,一個是荷魯斯。


    麵對自己人的倒戈,賽特似乎半分介意都沒有,眼睛直直盯著荷魯斯身上的三樣東西,這些東西他找了好久,終於,終於出現在了眼前這個人的身上。


    眼底劃過勢在必得的貪婪的笑,直直就朝著荷魯斯衝了過來,兩名神騰空而起,在半空中過招,暗紫色的光芒和金色的光芒交匯,又分開。


    伏在地上的人,忙起開,紛紛空出了中間的空地,神之間的較量,本就不是他們這些手無寸鐵之人能參與,所有人在周遭守著,祈禱著他們新的王能贏。


    而半空中,麵對於荷魯斯招招陰狠,賽特似乎半分都沒有顯露出狼狽,還有心情和荷魯斯說笑,“聽說你去了索菲部落,那裏的姑娘對你很是喜歡?”


    “這麽多年,你母親有沒有教過你搏鬥術?在索菲部落受排擠過嗎?”


    “還是說,你一個小部落的勇士,就能打得過我了?”


    可無論賽特說什麽,青年都無動於衷,依舊是招招朝著他的要害而來。


    賽特躲避不及,被他打中了腹部,退了幾步,嘴角流下了血絲,他絲毫不在意地抹去,笑著繼續衝過來,“既然你不喜歡這麽話題,那麽我們換一個,你喜歡的姑娘去哪裏了呢?”


    荷魯斯心一顫,進攻的速度慢了一拍。


    “是不是死了?成了木乃伊?然後靈魂......”


    男人突然獰笑著朝他的右眼射出了一把尖刀,“是不是在這裏?”


    尖刀即將近前,青年側身一避,然而——


    左眼一痛,賽特的手竟是硬生生地將他的左眼摳了下來,迅速彈開,男人獰笑著,將左眼朝著上空一拋,金色咋現,誰也沒有料到這個變故。


    所有人盯著上麵愈來愈烈的光芒看了眼,沒看清什麽,隻聽到青年歇斯底裏的一聲,


    “不——”


    華光萬丈,秦億在失去意識之前,怔然地看了青年最後一眼,那一臉的瘋狂與痛色刺痛了她的雙眼,眼淚滾落下頰邊,而人已經消失不見。


    再見了,荷魯斯,我親愛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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