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籠罩著山林,上空烏雲密布,不斷地劃拉著雷電,傾盆大雨朝著鬱鬱蔥蔥的林子澆來,雨點砸在混著砂礫的山土麵上,混著泥土的氣息,許是砸的狠了,地麵有些許鬆動,高一點的地方混著石頭就下來了,轟隆隆的聲音,加上雷電的巨響。


    吵鬧得很。


    在一處山洞內,兩堆火堆劈裏啪啦作響的聲音混在了巨大轟隆聲裏頭,聽不大分明。而在山洞裏頭鋪著的幹草上,有一女孩被人擺成側臥的姿勢,蜷縮著,灰白色的綁帶纏著裸露的肌膚,混著草藥的綠色和血絲的紅,已經幹涸。側臥著的女孩雙眼緊閉著,似乎陷入了沉睡。


    閃亮的雷電劃過墨色的天空,就像是一道光突然照亮了空氣一般。


    秦億被巨大的聲響震醒。


    意識漸漸清明之際,就感覺到身邊暖烘烘的,空氣略微潮濕,濕潤的泥土氣息撲鼻而來,甚至伴著青苔的黴味。


    她動了動身子,隻晃了晃就停住了,人是側躺著的,慢慢睜開眼睛。感覺到熱源的眼睛朝下,近距離到了膝蓋處左右的地方有一把火堆,除此之外,她感覺在她的身後側上方也有一堆火。


    秦億拿眼梭巡了下四周,發現此時的她就在黑漆漆的山洞裏,洞內唯一的光源就是火堆的光源,而陰涼濕冷的洞內唯一的熱源也是火堆的熱源。


    在空氣中眨了眨微微有些發澀的眼睛,她輕聲朝著空氣喊了一聲,“荷魯斯?”


    知曉這是男人把她挪到山洞來了,但是她並不知道眼前的情景,甚至這個角度根本就不知道荷魯斯到底在哪,外麵的聲音令她膽戰心驚的。


    雷電交加,大雨傾盆。


    她動了動發僵的手指,想要翻轉一下身子,一動的時候,渾身都疼,忍不住就“嘶”了一聲。


    這一聲過去,旁邊突然閃過來一道黑影,嚇了秦億一大跳,直至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肩膀,人的臉在她的麵前放大清晰,她才知道眼前的人是荷魯斯。


    男人黑曜石一般黑沉的眼珠子緊緊盯著她,說了句:“別動,你現在後麵全是傷。”


    秦億也就不再動了。


    男人看著她又補了一句,“我給你上了藥。”


    秦億眨了眨眼,開口:“謝謝。”


    聲音有些嘶啞,許是許久沒有進水了。腦海裏有小係統感激涕零的聲音,喃著:“主人您終於醒了,嚇死我了。”


    嗓子幹到冒煙,秦億無暇顧及,正想要忽略腦海中的那個戲精,問眼前人討點水喝的時候,就見眼前的男人走開了。


    再迴來的時候已經是拿了水囊,和一些果子。


    秦億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但是看到這些,她本來沒覺得多餓的肚子就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聲響混雜在外麵的雨水聲和轟隆隆的不知道什麽聲音裏,倒是沒讓男人察覺。


    “吃吧。”


    男人半蹲下來,沒有讓她動手,而是直接將水和果子盡數給她喂進嘴裏,動作是輕柔的。


    如果忽視那一雙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話,她還算能自在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秦億總覺得男人有些奇怪,和昏迷過去之前感覺不一樣,雖然那時候也是黑燈瞎火的,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很強,男人給她的感覺已經是發生了變化。


    就是不知道這一夜發生了什麽。


    秦億一麵嚼著東西,一麵心思盤轉,尋思著等會兒可以去問問小係統或是去看看屬性麵板的數據。


    但是沒等她將大腦裏的想法付諸行動,男人見她吃得差不多了,就撤了手,目光灼灼地緊緊攝住她,秦億在那一片黑沉的目光裏沒有敢亂開小差,和男人大眼瞪小眼了許久,就聽得他問了一句:“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搭話卻是讓秦億一愣,尋思著難道原主跟男人之前見過麵?但是從原主的記憶裏並沒有,因著原主的性格是八成和她有些相似,所以顏控的這個屬性應當是有的,而荷魯斯這麽好看的一個男人,沒道理沒有印象。


    瞧著女孩茫然的樣子,男人收住了話,“沒事,是我想多了。”


    話是這麽說,腦子裏卻不自覺地盤桓起之前的情景。


    天色壓黑,甚至烏雲密布,更不方便找方向,但因為他天生夜視極好,總算是能在大雨來臨之前一起進了山洞。


    因著這個山洞雜草比較多,又潮濕不已,所以男人隻能是在洞外撿了些幹草鋪了,將女孩放上去,擺好身子,以免碰到傷口,又簡單清理了洞內。


    在他生完火堆,撒好蛇粉的時候,洞外的那場大雨就砸了下來。


    混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荷魯斯無事可做,就隨地而坐,靠在岩壁上,看著火堆映照出來的女孩的臉,漸漸出了神。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做了一個極其紛亂的夢,夢裏他感覺就像是看了別人的人生,看了一個叫哈德爾斯的男人為了彌補自己所做下的事情造成的傷害,不斷地絞盡腦汁去討好一個女孩,去愛護一個女孩,卻又在看到女孩和別的男人說了幾句話的時候,內心掀起的強烈的嫉妒,使他再一次掉入了錯誤的深淵。


    他將女孩關起來,又利用這一件事引出了算計他的人,他覺得隻要把目前的這一些事全部解決掉,他們還會來日方長,到時候,就算是女孩要誤解他,與他有了隔閡,他也能想辦法解決。


    可是這個夢中的男人過於大意了,他不知道有些事情叫做意外,也不知道有些事情叫做人為的意外......


    畫麵定格在男人失魂落魄抱著一盞燒的隻剩下一根指節一般長度燈芯的燈,所有的輝煌再現,而他卻是失去了她。


    荷魯斯看著看著,仿若感覺自己就是那個哈德爾斯,因為自己的內心扭曲的愛戀,和自以為是,甚至是不信任和疑心,將愛人推進了無邊的深淵,之後他繼續目睹這個男人最後的幾百年,看著他一天天地抱著燈芯說對不起,看著他沉淪在無邊的黑暗裏,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而那哈德爾斯迷戀的女孩給他的感覺就像是麵前的女孩,幾乎一模一樣。


    他見過她吃東西的模樣,遇到好吃的會眯起眼睛,十分可愛。說話的語氣,以及神態,都一模一樣。


    仿佛心底裏被壓製的閘口被打開了,越想荷魯斯便是越覺得他的這個“救命恩人”瑪莎黛和夢中哈德爾斯的遺憾,一模一樣。


    心裏有了這個念頭,就一發不可收拾,內心瘋狂的情感就再也抑製不住。


    以及心底裏一遍遍地想要脫口而出的對不起,那言語中的懺悔,和難過,他仿佛感同身受。


    作為一個神的後裔,應當是對這種怪異的現象覺得不可理喻的,但是荷魯斯覺得,這些事就真的像是發生過的一樣。


    他與她。


    哈德爾斯和赫爾黛。


    就是他們的前世。


    這時候的他總算是明白為什麽自己目光總能不由自主地放到她身上的原因,以及莫名地燥熱起來的情緒,和強烈的情感,原來都是因為他與她有那般的過往。


    隻是他和哈德爾斯不同的是,他不會幹這麽蠢的事,懷疑她,自以為是地將她推進了萬丈深淵。


    也幸好,他將她找了迴來,否則他若是也一樣在沒找到她之前就夢見這樣的夢的話,明知道他們身上的特殊,卻還是要失去,這是他不能承受也不會允許的事情。


    幸好,他找到了她,也幸好,一切都來得及。


    縱使,他現在像是記起來了上輩子,縱使,也隻有他一人擁有這些記憶,但是沒關係,這一輩子,換他來守護她。


    “荷魯斯???”


    秦億開口叫喚了一聲說完那句話就一直在發呆的男人,荷魯斯迴神,黑眸中的情緒明明滅滅。近乎瘋狂的東西一閃而過,秦億沒來得及看清楚,男人就已經收斂好。


    朝著她扯出了一個笑容,許是因為保持太久麵不改色的表情,這一笑有些僵硬的好看,逗得秦億噗嗤一聲笑了。


    “怎麽了?”


    男人的笑意消失在嘴角,嘴唇緊緊抿起,眼睛半刻都沒離開女孩臉上細微的表情。


    “你笑起來是好看,但有點怪怪的。”秦億好不容易止住笑,又瞧見男人臉上禁不住的懊惱,終於將自己的內心的問題問出口,“荷魯斯,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荷魯斯定定看了她一眼,“沒有。”


    他站起身,手裏按著水囊和果子的籽兒,似乎要去丟,轉身的那一刻,男人頓了頓,語氣含糊的問了一句:“我笑起來當真不好看嗎?”


    “哎?”


    還沒等秦億反應過來,人就已經走開了。


    再迴來之時,麵色如常。


    他盤腿坐在地上,秦億看了人好幾眼,總覺得有什麽奇奇怪怪的,但她還沒敢在男人的麵前開小差,畢竟這個世界是混雜的人和神的界限有些分不清,而她麵前的是神的兒子。


    她不篤定,男人會不會發現什麽。


    荷魯斯坐好,開始問起來秦億失蹤的始末,“瑪莎黛,當時你為什麽離開我們?”


    “因為我看見了一頭鹿。”秦億皺著眉,這才想起來已經被她丟到角落的柯爾斯,“我追了過去,就到了山林裏頭,隨後發現這是一個陷阱,有人安排的陷阱。”


    “誰?”男人的眸光裏一閃而過一絲暗芒,秦億思緒放在迴憶裏,並沒有注意。


    她繼續往下說,“是柯爾斯,我不確定他做什麽,不過他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人物。”


    甚至柯爾斯會不會還會在最後和他們匯合,這件事他對著她做了,因著也沒留下什麽痕跡,男人會不會因此並沒有善罷甘休,而是直接偽裝下去,潛伏在秦億的身邊,那這樣的話,隨時隨地,秦億都有危險。


    男人皺了眉頭,很明顯的殺氣從臉上而過,秦億看得都忍不住心裏一悸,“荷魯斯?”


    她輕輕喚了句,男人的臉陰沉可怖,那暴風雨欲來的表情,那一刻秦億就覺得男人不像是神的兒子而是一個冥王。


    聽著秦億的唿喚,男人的表情頓住,旋即慢慢緩和,“沒事。”


    他給了秦億一顆定心丸,但是秦億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安心,反而是看著男人的臉一言未發。


    “不管如何,他要是敢繼續迴去勇士團,自有我的辦法,你不用擔心。”


    男人的眸子裏盡數是誠摯,秦億也沒質疑男人,隻是他覺得這突如其來的仇恨和殺意讓她覺得男人還是有些不正常。


    但荷魯斯卻沒有讓她的思緒繼續發散下去。


    “你的傷,感覺怎麽樣?”


    荷魯斯打斷了她的思緒,問道。


    秦億動了動手,手掌心和手背麵都有傷痕,這下估計要迴去塗好幾層祛疤的藥,才能好,畢竟在這個國家,穿的衣服極其暴露,若是帶著疤痕出門,別說別人會說什麽,就是秦億也不樂意。


    手掌心自她醒來就一直是翻著的姿勢,她動手指都還感覺到輕微的痛意,但好似是被人上了藥了,起碼比她之前的好很多,還有背部的痛感都減輕了不少。


    秦億細細感受了一番,如實匯報:“好很多了。”


    荷魯斯點頭,“那就好。”


    他看了看外邊的天氣,一時半會兒他們走走不了。


    秦億側著的方向也剛好對著洞口,接著植物的遮掩,也還能感覺到空氣裏的濕氣撲麵而來,“怎麽就下雨了?”


    她想起昏過去之前,還沒有任何預兆。


    荷魯斯收迴目光,“山林中的天氣就是這樣,說變就變。”


    秦億訝異,“你似乎很懂?”


    “我從小就在奔波流浪,去過寒冷的地方,也進過山林。”


    秦億不過是隨口接了一句,沒想到男人卻是打開了話匣子,以前她怎麽問都問不出來的話,就這麽被男人開口在這個情景之下說了出來。


    “我算是半個孤兒,我父親不在了,母親帶著我,躲避著仇家的追殺,我生來就有一個使命,複仇。母親培養我僅僅是為了父親,她想讓我為父親報仇。”


    荷魯斯說著說著,就看了過來,盯著女孩怔愣的眼睛,輕聲道:“你不是想要我從哪裏來,或是為什麽來這裏嗎?”


    秦億屏住了唿吸,下一瞬就聽見那人繼續開口,帶著不知名的情緒,“我也不知道我算是從哪裏來,我流浪過五湖四海,來這裏不過是為了兩樣東西。”


    “傳說你們索菲部落被賦予了一個使命保護著兩樣東西。”


    “而這兩樣東西都是我要找尋的,也是屬於我父親的。”


    “神聖的權杖和連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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