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億攜著人到的時候,筠竹閣很是“熱鬧”。


    遠遠瞧著,粉粉紅紅灰灰各色的服飾顏色堵滿了整個大殿。


    在樂國,宮裏頭的那些太監宮女穿著也很是講究,顏色越是顯眼的證明受寵程度等級越高,皇後皇帝宮中的宮女衣裳是朱紅色的,宦官的服飾是紫色的,而蒹葭宮裏頭的宮女服飾是淡紅色的,宦官服飾是深藍色的,此刻秦億遙遙看過去的那些宮女宦官服飾皆是粉與灰。


    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厲害的人物。


    走得近了,有一道更是囂張跋扈的聲音傳來,“顧禦白,本公主宮中丟失了些物件,說罷,是不是你偷的?”


    顧禦玄被圍在那一群人當中,七歲的身軀不算高大,小不點一個,麵上卻是十分淡定從容,甚至嘴角都扯著溫溫和和的淡淡的笑意,隻是那笑意絲毫不達眼底,蒼白的麵皮在一簇簇五顏六色中甚是惹眼。


    看起來頗為可憐。


    秦億目光微微側了側,瞧清楚了說話的人,那人就坐在大殿上頭的椅子上,像是把自己當成了這個地方的主人,四五個丫鬟圍著伺候著,捏著腿兒,遞著茶,甚是舒服的姿態。


    身著顏色有些暗沉的紫紅色紗裙,天兒那麽冷,秦億倒是挺佩服這小姑娘的,後頭披了一件披風,臉陷在白色的絨毛裏,倒是有幾分好看,可惜,眉眼間都是桀驁的戾氣,橫眉倒豎,紅唇微微嘟著,眼角稍許淩厲尖銳,看起來有些刻薄。


    “美人雖美矣,卻無筋骨。”


    秦億歎了一句,霎時整個大殿內的嘈雜聲頃刻間就消失了,個個怔愣著看了過來,滿大殿的人看著這突然出現的曦嫿公主,麵色僵硬了瞬,便是都撲通一聲跪下,就連那坐在上座的人也站起了身,俯身行禮,行得不是平禮,而是嫡庶有別的禮數。


    瞥了一眼這滿大殿的人,秦億帶著身後包括碧玉碧青小運子三人在內外加兩個小宮女的五個人施施然地進了大殿,隨便挑了個地方坐了,又看那俯身行著禮保持不變的少年,隨即遙遙一指,“你,起來。”


    眾人微微抬了眼兒,瞧見曦嫿公主指的不是自己,便又低垂了頭去,大氣不敢出一聲。


    被指著的顧禦玄彎了彎唇,“謝公主。”


    便隨著雲童的攙扶直起了身子。


    “坐。”


    秦億又抬手一指,指了少年身旁的一個椅子,正好是在她的對立麵。


    顧禦玄麵色不變,又是施了一禮,便是從善如流坐下。


    瞧著顧禦玄安頓好了,秦億滿意了,這才掀起眼皮去看在那上座旁俯著身子的人,唇角一扯,扯出一句話:“皇姐。天兒這麽冷,怎麽穿的這般少?”


    眼前的人是樂國的七公主,秦兮,字幼西,代號幼宜公主。秦億幾乎看她第一眼就認了出來,原主的記憶裏,這個小姑娘的存在太深刻,她想裝不認識都難。


    至於為什麽會將這麽一個人物記得這麽清楚,這應當要說這個奇葩的七公主了。


    幼宜公主行七,曦嫿公主行九,兩人皆是十四歲的年華,隻是一個出生在冬月,一個出生在夏月,天生看不對眼,但又維持了表麵塑料的姐妹情。


    緣由是,七公主的母妃是一直視皇後為眼中釘的於氏於貴妃,樂國後宮,一個主母,下麵四個貴妃,四個妃子,八個嬪,八個美人,除此之外那些更低的就不論述了,後宮佳麗三千,可這樂國的皇帝偏偏隻取一瓢飲,獨寵皇後一人,任何人都動彈不得皇後的地位,縱然雨露均沾,但也隻是把人送到皇帝寢宮按部就班敷衍了事,從不留人在寢宮過夜。


    而每每一個月有二十幾天都會到皇後那裏留宿,剩下的幾天皆是因政務繁忙哪兒也不去。


    一個人被捧的高了,自然是有仇家,可上麵那位又護得住,久而久之,那些人的心裏便是隻有恨了,嫉妒,仇恨,哪一個想上位的不把皇後視為了眼中釘?秦億當初著墨的時候就把這皇帝一家子寫的很是和睦,後來就算是辰國統一天下,也是樂國皇帝主動讓賢,當了一個逍遙自在的庶人。


    現在看來,這皇帝一家子的性情沒有受到劇情影響,既然如此,秦億想都可以想得出,這七公主的母妃是怎麽樣了,無非還是那仇恨皇後大軍的其中一員。


    也就屬她暗地裏給皇後使的絆子最多,可偏生人家每一次都安然無恙不上當,既是她自己動手不得,那就教授了自家的女兒各種各樣的話,硬生生地把一個長得甜美的小姑娘教育成了一個滿腹仇恨在心的人。


    幼宜公主長曦嫿幾個月,恩寵天差地別,她便以為是自己早了那麽幾個月,才使得她不受寵,於是天天就向曦嫿看齊,曦嫿囂張跋扈,她更為囂張跋扈,曦嫿刁蠻任性,她更是刁蠻任性。皇帝被氣得頭疼,又念在公主十五歲就要出宮辟府,在十五歲之前就百般忍著,隨她作妖,隨著隨著,也就到了現在同輩裏除了曦嫿,無人壓得住的脾性。


    曦嫿坐在那裏許久沒說話,幼宜被她的話憋得不想迴答,也不肯再吭聲,口裏咬緊了牙,滿腔的憤恨,憑什麽她一來,她既要給她行禮,沒她的話,她就不能起來,又憑什麽,明明大了幾個月,同樣是公主,同樣是皇帝的女兒,待遇就這般不同。


    她怨懟,可到底還是不敢吭聲。


    最後實在是那腿兒屈得發酸,站不住了,才從牙齦裏蹦出了一句話:“皇妹,皇姐可以起了嗎?”


    秦億像是這時才迴過神來,招來碧青自顧自給她沏了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開口:“皇姐請便,妹妹並沒有說不讓啊,這皇宮便是姐姐的家,姐姐想如何便如何。”


    言下之意就是是你要屈身這麽久的,沒有人強硬逼迫。


    幼宜氣得咬碎了一口銀牙,偏生麵上又不能顯露分毫,隻能僵硬著麵皮由著身邊的貼身宮女扶起了身子。


    瞧著秦億身邊僅僅的五個人,和上麵好些好東西,心頭掠過一絲疑惑,往日,這曦嫿哪天出門不是要那二十四的宮女排場,如今倒是隻有這麽幾個人,而她卻是帶了足足十六個宮女宦官排場,明眼人看來都是她的排場大了,莫不是借此想告狀到皇帝那裏,說她一個庶公主要比嫡公主威風?


    幼宜心裏思量著,一時摸不透曦嫿的心思,便隻能小心翼翼地出聲試探,“不知妹妹今日來這裏是有何事?”


    她很想著這曦嫿是為了討伐顧禦白而來,可看著這架勢,絕對和討伐沒有半點關係,難道,這曦嫿是想賞賜顧禦白?


    任由幼宜怎麽在心裏抓心撓肺地想,秦億卻也隻是又喝了一口茶,盯著微晃的茶麵,又吹了吹冒出來的熱氣騰騰的霧氣,才淡淡出聲道:“我的事兒不著急,皇姐還是先處理自己的事情吧。”


    她都這般了,幼宜哪兒敢還把剛才的那一番誣陷的話說出來?


    縱使是心裏再怎麽嫉妒怨恨這曦嫿,幼宜心裏實實在在還是有些懼怕眼前的人,遂她磕磕巴巴地道了一句不甚完整的話:“姐姐的事哪、哪哪兒有、有妹妹的重、重要,還是妹妹先處、處理妹妹的事情吧。”


    “不肯說?”


    拂著杯麵的手一頓,秦億懶懶抬眼瞧了一眼那磕磕巴巴之人,又轉頭去看施施然坐著一直沒開口的顧禦玄,“那你來說。”


    “將幼宜公主剛剛說什麽話了盡數說出來,不許有半分隱瞞。”


    “是。”顧禦玄站起身行了一個禮,便溫溫和和開口道:“幼宜公主方才帶人衝進了筠竹閣,一直說臣下偷了她宮裏頭的物件兒,但臣下實屬委屈,自曦嫿公主落水病了之後,臣下半點都沒耽擱,一直跪在蒹葭宮殿外等著公主醒來,後體力不爭暈倒,曦嫿公主好心遣人送我去偏殿養病了一夜,今日才將將歸來,幼宜公主便是說臣下偷東西了。”


    聲線平穩,沒有半分情緒波動,溫和有力。


    這崽看著年紀小小的,心思倒真是深沉得很。


    秦億隻瞅了一眼,就將目光轉向上頭的幼宜,小姑娘已經沒了那麵上囂張的模樣,臉上盡數是惶惶不安,到底是十四歲的孩子,對於秦億來說,表情掩不住正常得很。


    於是,秦億掀了掀眼皮,懶散地坐在椅子上,問了一句:“顧質子說的可是實情?我竟是不知道我的人何時插了翅膀到了姐姐的宮裏頭偷東西了?姐姐可說說,是瞧見了還是有什麽證據,都拿出來讓妹妹開開眼,看看這顧質子到底有什麽厲害的功夫,能夠半夜插著翅膀到了你的宮中。”


    這一番表麵上不痛不癢沒什麽情緒的話已是讓幼宜的背後滲出了一層冷汗,她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這顧禦白竟成了曦嫿的人。這偷東西一事本就是她的構陷,顧禦白從蒹葭宮中出來,她以為是被人給趕出來,向來這辰國質子都是在他們宮中供他們取樂的,就是那曦嫿平日對顧禦白的奚落也是不少。


    她以為,一切還和之前的那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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