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冥城深夜的喧鬧比起來,陰府則靜了很多。


    坐在公房的屋頂上,吹著四周的風。無葉的心思卻是很亂很亂。


    鬼物失蹤一案了結了,應夕和烏鵲主動承認了所有事情,冥城城主的請求在當日便得到了閻君的迴複,為了嚴懲這一類以鬼為食、有悖天理的行為,閻君特請彼岸神道降下天雷,將應夕與烏鵲當著冥城諸鬼的麵,滅了個幹淨。三道天雷,讓整個鬼道都陷入了一種恐懼的氛圍之中,而那要受刑的兩位鬼術師,卻仿佛得到了解脫,天雷怒吼,而他們的臉上,卻帶著笑意。


    作為陰府派出徹查這一案件的陰差,無葉與李誌成在案件中的作用在冥城城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講述中變得極其重要。閻君大喜,令無葉與李誌成在天雷結束之後便啟程迴陰府,說是有重賞。可如今迴來了今日了,傳聞中的重賞依舊沒有到來。


    無葉倒是無所謂,畢竟這鬼道的重賞,於她而言並無甚意義。可李誌成卻是不同,近些時日是坐立難安,始終等著閻君侍從來傳口令。


    想起李誌成,無葉便又有些無奈。


    自從冥城迴來後,他與自己的關係便淡了許多。許是因為自己瞞了他自己的身份的緣故吧,可來了這鬼道後,那些身份對她而言其實已經不那麽重要了。畢竟自此以後,天地之間隻有一個鬼道無葉了。


    她歎了口氣,看著天上那似鐮刀一般的血月,眼睛眨了眨,眼中生起了陣陣漣漪。


    “神君,為何這鬼道的月亮與人道的不甚相同?”奈河之畔,隨著離塵古神遊曆三道的無葉看著天上的那彎血月,有些不解。


    離塵君像是笑了笑,看著這月亮,並未說話。他似乎偏愛黑衣,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一襲黑衣,加上披在身後的長發,倒有種難以接觸的氣質。無葉卻是不怕的,見他是這副態度,她更是奇怪,眼巴巴看著他。


    “鬼道與人道互為陰陽,鬼道月色本與人道一致,隻是由人為鬼,身體覆滅,魂靈之體遮蓋不住人內在的惡念,久而久之,鬼道的惡念越聚越多,便形成了如今的這晚血月。”離塵古神的聲音聽著有幾分冰冷,言語中竟有一絲深深的無力感。


    無葉看了他一眼,悄悄湊到他後麵,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神君,你怎麽了?”記憶中離塵古神很少會有這般無力,她總覺得他應該是無所不能的。


    “無事,隻是有些無奈罷了。”離塵古神搖了搖頭,轉過身來看著無葉,笑了笑,那張清冷的臉上勾起了一絲笑容,竟看著很暖,“鬼道之地是我最不願來的,但願以後亦不會再來。”


    “為何?”作為四位古神之一,離塵古神的性格最為奇怪,平日裏也最為低調。但無葉卻知道,他對人道與神道都分外上心,為何對鬼道獨很是不喜?


    “鬼道陰冷、毒惡,該是個流放之地。”說罷,離塵古神便走了起來,無葉在身後自也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彼時的她根本不懂何為陰冷或是毒惡,她隻知道,跟著眼前的這個古神,她便可以一直傻傻地混下去……


    …………………………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這笑有幾分調皮,沾染了些血月的光色,看著倒也很美。


    她一向是不喜歡歇息的。她總害怕閉上眼睛有些東西就會消失了蹤影,抓不住。倒不如始終看著,更踏實。


    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公帽,隨意地戴在頭上。


    無葉順著梯子從屋頂上走了下來。


    看了看遠處,這個方向是的不遠處便是奈河橋了。剛來的那些時日倒是經常找孟婆,她本也是獨自一個的,無葉去了與她聊天,她自甚是歡喜的。隻是前幾日去了冥城查案,這便甚久沒去了。


    走了些路程,遠遠的便能聽到孟婆的聲音。


    今日不知她又在捉弄哪個鬼物,聽這笑聲卻是很歡暢。


    “再講一個,再講一個哈!”走了近些,孟婆此刻正是背對著無葉。今日她穿了件墨綠色的長裙,頭發紮了幾個小辮,一副懵懂少女的打扮。此刻她的一隻手背在身後,手裏拿著舀孟婆湯專用的湯勺。


    “我的孟婆娘娘呀,我已經講了十幾個故事了,我約莫著已經過了幾日了吧。”在這裏孟婆剛好擋住了那鬼物的樣子,隻能聽見聲音,鬼物聲音有些沙啞,無精打采地說著。


    “你急啥呀?又不急著投胎。”孟婆卻是不管,作勢仍要讓那鬼物再講一個故事。


    “我是真的急著投胎呀。”那鬼物終於是受不了了,竟直接跪了下去,“我娘子就在前麵不遠處等我,再等下去,我們下輩子便沒法相守了。”帶著哭腔,甚是難過的說著。


    無葉有些好奇,便又悄悄走進了幾步。這不走還好,一走卻是嚇了一大跳。


    隻見孟婆前麵拍了一個浩浩蕩蕩的投胎大隊,看過去起碼有上千號鬼物,這些鬼物看著各個都是垂頭喪氣的。如今跪在孟婆前麵的這個鬼物是個年歲並不大的俊俏男子,他跪在地上啜泣著,看著好不可憐。


    “那……那你怎麽不早說呀。”許是見這男子哭得太過可憐,孟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這……是我說的第一個故事……”男子聽了她這話,差點沒背過氣去,眼神幽怨地看著她,盡是絕望。


    “好好好,趕緊喝!”孟婆聽故事的雅興被打擾了,她不快地將勺子從身後拿了出來,開始舀起了孟婆湯。


    ………………


    “他這喝了孟婆湯,還能記得他妻子?”方才那男子的話讓無葉有些好奇,不是說喝了孟婆湯前塵事便都會忘個幹淨,如何還與他今世的妻子共度塵緣呢?


    “很簡單。”孟婆瞟了眼尚在排隊的上千鬼物,有些心虛地轉了個身。方才她隻渡了十幾個鬼物便看到了無葉,連忙將手裏的勺子扔了下去,管也不管那些鬼物。


    那些鬼物卻也是不敢囂張的,畢竟浮在奈河上的那個紅衣男鬼可是正掃視著他們呢。這男鬼隻是看著便已經很是恐懼了,畢竟這奈河之上,能浮在上麵的,沒幾個的。


    “你看沒看到他方才手裏拿著一張紙?”孟婆看了眼一臉疑惑的無葉,繼續說了起來,“那紙是人道道士開的,也就是說叫符紙。”


    “符紙?”符紙無葉是聽過的,人道許多裝模做樣的倒是經常做的,“不都是假的嗎?”


    孟婆看了無葉一眼,這眼神很有深意,“有假的,當然也有真的。比如他方才拿的那個,就是真的。”


    搖了搖頭,孟婆繼續說了起來:“那種符紙,叫做情符,攪在孟婆湯裏喝,前塵盡忘,但不忘情緣。這男本是富豪之子,父親死得早,妻子也沒過幾年就死了,妻子死後,傾盡家財求了個情符,想著下一世可以與他的妻子在做一世恩愛夫妻。”


    “傾盡家財?那這男子應該也是很深情了呀。”聽著孟婆說著,無葉倒有幾分羨慕,畢竟這種癡情的男子她也隻是在人道畫本中看到過。


    “可是,他的妻子不願意呀。”孟婆的語氣有些無奈。


    奈河上的船隻緩緩飄著,下麵的鬼物們向船下麵衝著,都希望能得到船上老鬼的青睞。船上老鬼不時咒罵著,整個河麵都是一陣嘈雜。


    無葉有些難以置信,這般好的丈夫,他的妻子為何會不願意呢?看著孟婆,眼裏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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