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最近好像憋著一場雨,不知道何時落下。


    自那夜分開她已經好幾天沒有沈適的消息了,新聞上也沒有他的隻言片語。陳迦南平日裏除了去李熠華的工作室,就是待在學校圖書館。


    她想起周逸,那姑娘嗜書如命。


    印象裏何東生似乎也跟著周逸跑去了長沙,她有時候羨慕那樣簡單的感情。昨夜柏知遠發郵件問她麵試情況如何,她避重就輕迴了句順利。


    他那邊該是清晨,太陽剛冒出頭。


    柏知遠是在兩天之後的下午迴到學校的,像是下了飛機直接過來的樣子,還穿著藏藍色的風衣,拎著一個行李箱下了車。


    陳迦南當時站在距離他五米外的地方,愣了。


    直到他走近笑問:“不認識了?”


    “您怎麽迴來都不吱聲,我好去機場接您。”她平複下內心的驚訝道。


    “又不是抗美援朝去了接什麽。”他說。


    “好歹我也是您唯一的直係弟子,這樣多不好啊。”總覺得那天萍陽一別,她現在和柏知遠之間似乎比起師生更親近了些,所以說這些下意識的就沒了遮攔和顧忌,“您說對吧?”


    柏知遠笑道:“不知道你鋼琴怎麽樣,嘴皮子長進不少。”


    陳迦南:“……”


    “走吧。”柏知遠說,“去辦公室。”


    陳迦南彎腰就去接行李箱,被他抬手一攔。


    “我堂堂一個大學教授有手有腳還是男性,讓人看見女學生幫我拎不是鬧笑話?”柏知遠揚了揚下巴道,“走前麵。”


    陳迦南想,這人還真是……古板囉嗦。


    辦公室有一段時間沒人進來,桌子地麵都蒙了一層灰。陳迦南剛進去就打開窗戶透氣,去洗手間拿了濕抹布和拖把進來開始打掃衛生。


    大概明白柏知遠叫她來的緣由了。


    柏知遠也不客氣,將行李箱扔到一邊打開電腦好像接了一個郵件,一直坐在辦公桌前敲著鍵盤。他手指的動作很快,認真專注。


    有樹葉從窗外掉下,一點一點在風裏晃落。


    陳迦南收拾完衛生,走近柏知遠身邊探頭看了下,電腦屏幕都是英文。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柏知遠的側臉,又將目光落向窗外。


    “想什麽呢?”他忽的出聲。


    陳迦南收迴視線,歎息般道:“我記得您的教授履曆上修的是雙學位,除了生物學還修了心理學,您在各雜誌期刊上發表了近百篇心理方麵的論文,生物科學方麵隻有不到十篇,其他老師的研究生十幾二十個多多益善,到您這幾年都不見得收一個。”


    柏知遠從電腦上移開眼,看她。


    “你想說什麽?”他問。


    陳迦南鄭重道:“當初您勸我放棄生物是因為這個嗎?”


    就像父母的願望,自己悔恨走過的路所以想讓兒女有極大的限度去追求自由,或許是這樣子想的吧。


    柏知遠看著她笑了下。


    “對老師了解挺清楚的。”他慢條斯理道。


    陳迦南清了清嗓子,不太好意思直視他。


    “我也就是沒事瞎猜。”她說,“您別往心裏去。”


    柏知遠道:“晚了。”


    “您不會想公報私仇讓我畢不了業吧?”陳迦南故意做出一副驚恐的樣子,“老師……”


    柏知遠被她逗笑,嗓子裏溢出聲來。


    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向窗邊,平淡的說著今天北京天氣不錯。接著將窗戶開到最大,看著遠處的湖和樹,肩膀漸漸放鬆下來。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掌控的明白嗎。”柏知遠的目光還在窗外,“這個世界除了理想和欲望還有很多更重要的東西。”


    陳迦南問:“什麽?”


    柏知遠慢慢迴過頭,目光溫柔。


    “健康和家人。”他說,“沒有什麽比健康和家人更重要。”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淡,很輕,卻又好像是下足了力量,讓聽的人一震,久久都不能緩過勁來那種感覺。


    “好了不說這個。”他話題一拐,“我們走吧。”


    陳迦南愣了:“幹嗎?”


    柏知遠朝著辦公室看了一圈說:“作為你打掃的酬謝吃個飯,順便有關研三這學期的一些事情還要和你說。”


    就知道這人說不了兩三句的好話。


    他們並沒有走多遠,去了學校附近的餐廳,很簡單的一個餐廳。或許是暑假的緣故,見不到多少學生,店裏也沒有多少人。


    柏知遠問她:“工作室那邊怎麽樣?”


    “挺好的。”陳迦南說,“時間上很自由。”


    “不管是什麽演出機會都要珍惜。”柏知遠喝了一口茶道,“半路出家的鋼琴家也不少,不要有心理壓力。”


    陳迦南笑了笑。


    “要我說您真的適合去做心理醫生。”她道,“太浪費了。”


    “你這是在勸老師改行嗎?”他問。


    “您不也勸我改了行。”她說。


    柏知遠笑笑,不說話。


    後來的半個小時一邊吃飯一邊聽他講畢設要注意的問題,他講的極為詳細,還有一些做了一半的課題也都交給了其他老師的學生,說的很多好像要出遠門。


    陳迦南用備忘錄記了有一千來字。


    “有什麽疑問給我打電話。”柏知遠最後道。


    她在餐廳門口目送柏知遠開車離開後,一個人返迴宿舍。暑期的學校真是冷清,走廊更是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那時已經傍晚,陳迦南蒙頭睡了一覺。


    醒來當夜九點半,她爬起來玩了會兒手機又丟開,不知覺的有些煩躁。那兩天例假來的很多,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


    翌日她去工作室上班,低血糖差點暈倒。


    下樓去買藥的時候被一輛車子攔了路,等她看清下來的那人楞了一下。林楓對她搖了搖手,說:“陳姐姐好久不見。”


    陳迦南皺了皺眉,想掉頭就走。


    林楓幾步跨上前攔到她跟前,道:“我這還沒說一句著什麽急呢你,再怎麽說咱都算熟人了不是,給點麵子。”


    “有話就說。”


    “當然是要事。”林楓說,“很重要。”


    陳迦南吸氣,抬眼。


    “三哥這幾天太忙了,公司遇了點麻煩,他不是在飛機上就是在去飛機的路上。”林楓說,“晚上也是在公司睡。”


    陳迦南問:“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麽?”


    “沒你這麽鐵石心腸的吧。”林楓道,“他都一隻腳往醫院踩了。”


    “是嗎。”陳迦南說。


    她沒什麽心情在這耗,轉身就想走,林楓眼疾手快扯住她的胳膊,陳迦南連甩開的力氣都沒有,忽然有些好笑。


    “第一,我和他沒什麽關係。第二,我也和你不熟。”陳迦南斬釘截鐵道,“麻煩鬆開。”


    林楓看著麵前這女人,咬了咬牙。


    “三哥的死活你也不管?”


    陳迦南有一瞬間的遲疑。


    “他今兒一天都混在飯局上,剛差點酒精中毒了。”林楓偏頭看了眼女人蹙起的眉,“我今天是特意來找你的。”


    陳迦南終於抬眼正視。


    “去看看他。”林楓說,“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再想其他法子,當然,我想你並不希望那種不太好的事情出現。”


    這種目光叫勢在必得,陳迦南在衡量。


    她腦海跟過電影似的想了很多種意外,然後妥協似的對林楓說:“我跟你去。”就像當年她義無反顧來北京,堵上了她的後半生一樣。


    車子開得飛快,在一家偏僻的酒店停下。


    陳迦南捂著胃跟在林楓後邊,聽見前麵的人道:“三哥不喜歡去醫院,一會兒你見到他可別這麽冷淡,他不喜歡。”


    她暗自腹誹,心裏冷笑一聲。


    沈適是什麽樣的人她怎麽會不知道,忙成這個樣子哪裏還記得她,平日裏他也不喜歡人打擾。這個時候不管林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陳迦南覺得都得都得碰一碰那葫蘆。


    隻是那夜,空氣靜的讓人恐懼。


    她被林楓帶到一個包廂,推開門進去還沒走幾步隻聽得吧嗒一聲,她再迴頭門已被反鎖,由她怎麽敲喊都沒有聲音,下意識去摸手機,早已沒了蹤影。


    這地方隔音太好,她這樣無濟於事。


    門外的林楓邪邪笑了一下,進了旁邊的一個包廂。沙發上的男人正在吞雲吐霧,林楓露出一個笑意湊到跟前坐下。


    “送個客去那麽久?”沈適問。


    “吹吹風。”林楓道,“順便驗證一件事。”


    沈適沒什麽興趣,吸了一口煙。


    “聽說周達要迴來了,你和周瑾的婚事應該是板上釘釘了。”林楓說,“現在公司發展正處於風險期,哥,你可別意氣用事。”


    沈適捏了捏眉心,想起陳迦南。


    他不給她打電話,她也不主動,這女人好像知道什麽樣兒最撓人。沈適不由得笑了笑,撣了下煙灰沉在酒杯。


    “要我說趕緊定下得了。”林楓道,“周家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這事你少摻和。”


    林楓默了一下,問:“你不會真對那個女人有什麽想法吧?”


    沈適抬眼。


    “別是真的。”林楓猶豫道,“哥……”


    “有話就說。”


    “聽說那天飯局百泰銀行副行看上她了,私下裏點了名要。”林楓說,“那老頑固平日咱是不放在眼裏,可誰知道他坐上正行,現在公司出了事沒他點頭可不行。”


    沈適的眸子危險的眯了起來。


    “所以我拿你的名義……”林楓慢慢道,“把她送了去。”


    沈適冷吸一口氣,黑眸霎時變了。


    “送哪去了。”他問的緩慢淡定,見林楓半天不語,狂躁道,“我他媽問你送哪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西城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舒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舒遠並收藏西城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