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這會兒我貌似自身都難保,可麵具和尚給我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那讓我覺得,如果不能完成他的交托,雖說未必就無顏麵對他,卻讓我隱隱覺得,如果沒能將這一縷殘魂帶走,我自身就會有不好的結果。


    當機立斷,我直接縱身上了高台。


    唐琳的臉上這會兒帶著詭異的微笑,動作僵硬的像是剛剛活了的木偶一樣。


    我終於知道,這場“儀式”的最終目的是什麽了。那就是完成一個幽魂,或者說是一個惡靈的傳承。


    我才一翻上高台,立時就有些後悔自己的冒失。


    我確信除了“姥姥”和鍾蘭,其餘人,包括孫老頭在內,都看不到我。


    可問題在於——我現在自身都隻是生魂存在,沒有了白魚,我拿什麽來保存被害女子的殘魂?


    一陣古怪的聲響傳來。


    循聲望去,隻見發出聲音的,竟然是高台下的鍾蘭。


    她並沒有看向我,而是麵朝著床的背麵,垂眼間像是在低聲念誦法咒之類。


    閉口之間,她忽然抬起眼,朝著虛空一抄,然後,一轉身,急匆匆朝著左邊走了過來。


    我心念一動,跳下高台。


    鍾蘭來到跟前,把一樣東西往我懷裏一丟,腳下卻是不停,一彎腰,鑽進了高台下的暗門。


    我也顧不上看她丟給我的是什麽,更無瑕多想,貓腰就想跟進去。


    鍾蘭卻是一扭臉,狠狠瞪了我一眼,同時低聲快速道:“想要達到目的,就從哪裏來的,還從哪裏走。”


    說罷轉身消失於暗道深處。


    我被她這一出給弄愣了,下意識抬頭看向半懸空來時的暗道,跟著看向呂信。


    呂信毫不遲疑,低聲道:“你現在是生魂,沒分量,我可以送你上去。”


    “那你呢?”


    “嘖,用你管?我能下來,就能上去。”


    我相信他是有這能力的,可他好像忘了一件事。


    我正想提醒他,他卻已經抽出了腰間布帶,拿捏兩頭朝我身上一兜。緊跟著,他攥著布帶一頭,另一頭則纏在一隻腳上,腿往後一蹬一彎。


    這一來,布帶在他單手單腳之間,竟成為了一張大“弓”,居然直接把我當成箭矢,準確無誤地發射向了半空的暗道。


    “你快走!”人在半空,我還是急著提醒了一句。


    落在洞道內,迴頭看時,為時已晚。


    呂信本是要立時逃走的,可是沒等他收起布帶,一個幽靈般的身影,已經到了他身後。


    是“學生”!


    “你真以為我看不見你呢?”


    “學生”陰森一笑,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呂信扔到了高台上。


    “傳承儀式”完成,高台似乎不再是禁地,學生跟著躍上台,沒等呂信爬起來,就一腳將他踢到了孫老頭麵前。


    孫老頭看也不看呂信,而是朝著唐琳微微欠身:“主子,該怎麽處置這小崽子?”


    唐琳的動作還很僵硬,眉宇間戾氣顯露:“此人麵目可憎,說話不中聽不說,一張嘴還臭氣熏人。”


    她就隻是抱怨般說了一句,孫老頭卻已然領會,徑自對“學生”說道:


    “娘娘身子骨倦,咱今兒就不殺生了。娘娘嫌他口臭、說話不中聽,那就讓他再別出聲了。也好,省得他把咱爺們兒的事對別人說。”


    呂信一直沒吭聲,這會兒終於忍不住大聲道:“我什麽時候說話了?我怎麽就口臭了?”


    我預感到了不妙,立時就想跳下來助他脫困,可就在我想要跳下去的時候,身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阿彌陀佛,沒有用的,該發生的,二十一年前都已經發生了,不能改變的。”


    我心中一驚,迴過頭,就見麵具和尚不知何時竟來到了身後。


    半黑半白的麵具,昏暗中看起來詭異得很。


    “你的朋友,注定是要遭這一趟罪的。不過他不是王奔,隻是感同身受,並不會真正損傷。”


    麵具和尚歎了口氣,向我伸出手:“拿來吧。”


    跟著輕聲說了一句:“蘭給你的。”


    我將隨手揣進兜裏,至今沒看明的物件掏了出來。


    那是一個竹管,隻有拇指肚粗細,像是竹子,又像是璞玉按照竹節的造型雕琢成一樣,透著晶瑩。


    麵具和尚將竹管接了過去,打開塞子,將管口抵在了自己的左心口。


    接下來,我就看到了極其詭異的一幕。


    隻見他僧袍漸漸凹陷進去,那並不是人的皮肉被擠壓造成的。而像是……像是他心口的位置,是空的。


    就像是,僧袍下,遮著一個碗口大的洞。


    “我是無心之人。”和尚淡淡說道,將重又蓋上的主管遞了過來,“這女子是因當年那樁禍事累及性命,我會將她超度,同時也是替某人了結一份孽障。”


    “某人是誰?”


    “他就在下麵。”麵具和尚一隻手豎立胸前,另一隻手指向下方。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詫異地發現,他指的,居然是“學生”。


    我來不及想麵具和尚是什麽意思,因為這時我已經看到了堪稱人間慘劇的一幕。


    我看到學生正在用一把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鉗子,一顆一顆的拔呂信的牙。


    我看得睚眥欲裂,立時就想下去阻止,可忽然之間,卻發現自己不能夠動彈了。


    背後傳來麵具和尚的聲音:“他沒事的,不用擔心。現在,我將這麵具給你。而後,你要記住這幾個人,待等此事了結,便去找他們,然後按照我教你的去做。”


    一隻枯瘦卻細嫩的手伸到我眼前,朝著下方指點。


    我本不想跟隨指點,但行動以及目光完全不受控製。


    和尚總共指了三人,我被迫記住了三人的模樣後,和尚將一樣事物塞在我手裏。


    我行動受製,不能看他給我的是什麽,就覺得,那像是一層皮革。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大腦幾乎出於空白狀態。


    我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學生”獰笑著,一顆一顆拔光了呂信滿嘴的牙,而後,刀光一閃,將呂信的舌頭連根割了下來。


    “給他上點藥吧,咱家說了,今兒不殺生。”


    這是孫老頭說的最後一句話。


    而後,“學生”將一包藥粉胡亂倒進呂信嘴裏,繼而像提著一具皮囊一樣,跳下高台,弓身進了左邊暗道。


    “走吧。”


    隨著麵具和尚這一聲低語,我身體恢複了行動能力。


    剛才那血腥的一幕,實在讓我感到震撼。我恨不得把那“學生”碎屍萬段,但恢複的理智告訴我,此時還是跟隨麵具和尚離去的好。


    按照來路返迴,麵具和尚率先邁上了台階,卻沒有落下任何一個台階。


    “你隻要記住,要得知真相,逢九莫踏便是。眼下,卻是不避刻意而為了。”


    “你究竟是什麽人?”


    “和你一樣,曾經為王。現如今,是罪人。”麵具和尚念了聲佛號,“此一別,你我再見,應當是一年後的今日。我有一事相求——再見時,就在那個地方,把我燒了。七顆舍利子,你拿兩顆去用,剩餘五顆……嗬嗬,是我想多了,身為十爺,你哪能不知道該如何才能物盡其用。就隻把我燒了吧。”


    我腳下一頓,腦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脫口問道:“你是建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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