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盧澤林鬧了個大紅臉,我忙忍住笑說:


    “得了,反正要住店,就這兒吧。咱們四個大老爺們兒,也不怕被宰。”


    四人各自取了行李,合打兩把雨傘下車,沒走出幾步,傘就被風卷翻了。索性都把包頂在頭上,一路小跑過去。


    國道邊這樣的私人旅館兼營飯店,單有個稱唿叫‘大車店’。


    我印象最深的是,高中那會兒跟兩個同學出門,夜裏大巴車停在這麽一家店裏,司機讓所有人下車,車門一鎖進了包房。乘車的旅客就算不吃飯,也得交十塊錢,不然連廁所都不讓用。


    旅館前頭的空地上就隻停了一輛麵包車,估計是怕潲雨,大門沒開。


    閆馮偉敲了敲門,門開半扇,看到屋裏的情形,我們都有點傻眼。


    因為下雨,天色已經和夜裏差不多,屋裏亮著燈,但正對大門,卻是停著一口棺材!


    棺材後頭供著香燭,牆上大大的‘奠’字下頭,是一張黑白相片。


    這擺明是死了人,在停靈呢!


    開門的是一個戴孝的絡腮胡男人,臉色陰鶩的問道:“幹什麽的?”


    閆馮偉硬著頭皮道:“我們的車壞了,想住店。”


    絡腮胡皺眉道:“沒看見辦喪事呢嗎?去別家吧!”


    閆馮偉央求道:“這麽大的雨,也沒法修車,您就幫個忙……”


    一句話沒說完,絡腮胡就重重的把門關上了。


    幾人正麵麵相覷,門居然又重新開了。


    這次開門的,是一個看上去最多十八九歲的女孩兒。


    女孩兒同樣身披重孝,眼睛紅腫,卻是和善的多:“你們要住店?”


    我和閆馮偉忙說是。


    女孩兒的聲音有些嘶啞:“你們也看見是什麽情況了,要是不覺得晦氣,就進來吧。”


    外邊雨下得跟瓢潑似的,站在樓簷底下都擋不住,聽店家鬆口,我們哪還管什麽晦氣不晦氣。


    幾人拍了拍身上雨水,進到屋裏。劉瞎子對女孩兒說:


    “來者是客,我們也上柱香吧。”


    除了棺材裏躺著的那位,靈堂中除了剛才的絡腮胡,和招唿我們進來的女孩兒,還有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兒跪在一旁。


    聽瞎子說要上香,絡腮胡顯得很不耐煩:“住店就住店,別那麽多事……”


    “這裏你說了不算!”


    女孩兒冷冷說了一句,走到供桌邊,拿了香分給我們。


    絡腮胡一臉不忿,卻也隻是狠狠瞪了我們幾個一眼。


    劉瞎子最先給逝者上香,盧澤林緊隨其後,跟著是閆馮偉。


    輪到我的時候,我雙手捧著三炷香,一個躬鞠下去,抬起頭時,突然就覺得相框裏的照片不對了!


    照片裏是個約莫五十來歲的半大老頭。


    我記得剛才他是往左邊側著臉的,怎麽這會兒像是改變了方向,改向右邊側臉了?


    我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見一幹人都看著我,趕忙又再鞠了一躬。


    沒想到這一次抬起頭的瞬間,我居然看到,照片裏的老頭一隻眼衝我眨了眨,而且他居然還笑了!


    我正發愣,一隻手在我肩上不輕不重的拍了拍,“你快點兒!”


    拍我的是絡腮胡。


    他的這種態度,已經不是不友好,而是有些不通人情了。


    我之前說過,不是親近的人不準拍我肩膀,是以被他這一拍,下意識瞪眼看向他的右手,隨即抬眼和他對視。


    絡腮胡被我一瞪,一愣之下縮迴了手。


    女孩兒上前,似無意的將我倆格開,衝我微微點頭。


    我目光轉向照片,猛然發現,照片裏的人,居然變得一臉怒容。眼睛斜視的,正是絡腮胡所在的方向!


    由於反差的緣故,我確信這次沒有看錯,照片中人的臉色的確起了變化!


    心思不定間,還是第三次鞠躬下去。


    當我把香插進香爐的時候,再看照片裏的老頭,居然又再變得笑眯眯的。


    上完香,女孩兒直接把我們領到了廚房:


    “我們家人少,不方便招待你們。冰箱裏有鹵好的肉,鍋裏有燜飯,你們自己弄著吃點吧。”


    說著遞給我兩把掛著小牌兒的鑰匙:“住三樓吧,我弟夜裏哭,會打擾你們休息的。”


    “打擾了,您去忙吧。”我衝她點點頭。


    女孩兒也點點頭:“我叫安欣,有什麽事……我肯定在一樓。”


    隻顧趕路,中午就吃了些麵包火腿,這會兒幾人也是真餓了。


    女孩兒出去後,劉瞎子第一時間打開了冰箱,找出鹵肉豬頭切了一大盤。還拿了隻鹽水鴨,因為怕動刀弄出大的聲響,也就沒切,直接用手撕了。


    臨上樓的時候,閆馮偉到底還是忍不住,過去跟安欣打了聲招唿,從角落櫃台後麵拿了兩瓶白酒。


    進到三樓的房間,四個人同時長出了口氣。


    劉瞎子打開後窗,雨下的比剛才還大。


    他招唿盧澤林把小桌挪到窗邊,將端上來的肉菜擺上。


    “這特麽叫什麽事兒啊!”


    閆馮偉邊倒酒邊搖頭。


    “嗬,誰家能沒有這事?”


    劉瞎子幹笑一聲,忽然道:“哥幾個,這一路怎麽都算熟了。我摘眼鏡了哈。”


    我本來還有些奇怪,等他一取下墨鏡,才知道他為什麽要事先說那麽一句。


    平常人的黑眼珠,大多都占據眼睛的二分之一以上。而劉瞎子的一對眼睛,眼珠就隻和瞳孔差不多大小,乍一看,還以為他沒有眼仁,隻有眼白呢!


    “兄弟,你這是天賦異稟啊?”閆馮偉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


    劉瞎子搖頭:“後天的,早先我和你們一樣,不過有一次,一時疏忽,被‘髒東西’廢了一雙招子。我一個兄弟發了狠,直接摳了一對鬼眼珠子給我換上了。你們別不相信,這是真事。”


    劉瞎子指著自己的眼睛說:“我這雙可是真正的鬼眼,但凡鬼魅邪祟,就沒有我看不到的!”


    “我相信。”


    我率先點頭。


    實際我是相信小沈三,這小家夥雖然看似有些不著調,但他知道我這次是要辦正事、大事,那就絕不會找個不著四六的人來幫忙。


    一杯酒喝幹,瞎子仰麵看了窗外一陣,迴首間滿臉盡是狐疑。


    “炳叔,咋了?”盧澤林問道。


    瞎子看著他道:“你是老臧的徒弟,難道看不出來?”


    盧澤林神色一黯:“師父最早就隻教我閉氣藏息,還有一些手腿功夫。他再找到我,就隻來得及教我一些打盜洞的法子。我……我自己都沒實踐過。”


    劉瞎子搖頭歎息:“藏陰一脈算是絕了……”


    我想起在靈堂上香時看到的詭異情形,問道:


    “劉哥,你閱曆比我強,剛才在下麵……你是不是看到什麽了?”


    劉瞎子微微搖頭,“我沒看到什麽鬼魅邪祟,但我看出,此處是一座墳,這棟樓,其實是一座墓碑!”


    我和閆馮偉交流了個眼神,輕易就看懂了他要表達的意思——這小子在胡唚!


    明明是一棟樓,雖說偏僻了點,也和墓碑搭不上關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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