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下著大雪。


    清晨的小街上,隻有兩家鋪子亮著燈。


    一家是賣早點的。


    另一家鋪麵很特別,門臉小的不像店麵,但透過厚厚的棉簾,卻是嘈雜喧囂不斷……


    隻聽栗美芝說到這裏,方玲就插口道:“是寶局!”


    寶局,是早先對賭.場的另一種稱唿。


    方玲眼神怪異的看著我,低聲說:“呂信喜歡賭。”


    我隻有翻白眼的份。


    栗美芝說的,其實不難讓人想象。


    能在寒冬天,淩晨時分還那麽熱鬧的所在,貌似就隻有寶局等一些有限的‘娛樂場所’。


    小街,寶局不大,隻有一間三十幾平米的屋子,幾張桌子。


    屋子的一角,隻點了個不大的炭爐。


    但是屋裏頭絕不冷,甚至還能把人‘熏’出汗來。


    栗美芝述說的,噩夢的開始,就是在這條街的這家寶局。


    她先是被一個男人帶到了早點攤,男人丟下一個銅板,拿了兩根油條,卻隻撕給她半撇。


    當她急不可耐的吃油條時,男人將她拉進了斜對麵的寶局。


    她已經預知到了男人想幹什麽,但當男人紅著眼、呲著油嘴大喊“我押我婆娘”的時候,她還是不自控的哆嗦起來。


    接下來的情形,就像是電視劇裏套路的橋段。


    男人輸了。


    既然是賭,有輸就有贏。


    就是男人輸掉自己老婆的這一輪,同桌的大贏家是個穿著闊綽的外來人。


    那人很年輕,穿著麵料極好的棉袍,外邊還套著一件緞麵的短棉襖。


    栗美芝說,她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年輕的外來人!


    這人就是梁開元!


    梁開元贏了莊家,贏了所有人。


    當然,被男人當做賭資的女人,也歸他所有。


    贏了這把之後,梁開元做了件很不‘地道’的事——不賭了。


    他又把女人帶到了斜對麵的早點鋪,讓女人敞開吃了一頓‘大餐’。


    栗美芝說到這裏的時候,居然連擦了好幾次口水,樣子仿佛真是饞極了、餓狠了。


    栗美芝接著說道:“開元實在對我太好了。他本來就隻是起早吃早點的,看到我被拉進那間屋子,知道那男人要做什麽,才跟了進去。他不喜歡耍錢,可是他想贏就能贏,想怎麽贏就怎麽贏。”


    我忍不住插口問道:“他有那麽厲害?”


    栗美芝居然笑了,“他家裏就是開寶局的,別家的孩子在懷抱的時候,手裏拿的是撥浪鼓,他懷抱的時候,手裏玩的是骰子。”


    我大跌眼鏡的同時,也驚出了一頭冷汗。


    先不說栗美芝的講述和梁開元對不上號……


    關鍵是,栗美芝說到後來,口音竟然都變了。


    她本來是南方人,但說著說著,就變成了濃重的東北口音。


    要是小沈三在這兒,說不定就能說出,夢境中的‘她’具體是哪裏人。


    我想到的,方玲和了解了整件事的皮蛋自然也想到了。


    那就是——栗美芝述說的,之所以和梁開元對不上號,是因為她所說的,是另外一世。


    也就是梁開元沒有講述的另一個夢!


    不知道是不是‘夫妻相’,栗美芝和梁開元犯了同樣的毛病。


    就是,說到後來,就一直反複說‘他對我實在太好了’。


    就像梁開元說‘那女人真美’一樣。


    不過栗美芝也具體說了幾樣,梁開元是怎麽對她好的。


    梁開元給她住從出生就沒住過的好房子;給她穿從出生就沒穿過的好衣服;除了讓她吃撐了的那頓早點,還給她吃從出生就沒有吃過,甚至見都沒見過的好東西……


    栗美芝忽然再次把臉埋在法鬥身上,渾身顫抖著哭了起來:


    “他對我那麽好,我卻殺了他……”


    我問:“你怎麽殺他的?”


    “我……我用刀捅他……”栗美芝越發顫抖的厲害,“一刀…又一刀……我為什麽會那麽做?為什麽?我不是該捅死那個把我不當人的王八蛋嗎?”


    她哭的楚楚可憐。


    然而,我和方玲都感到一陣驚悚。


    那是因為,我們都見過梁開元敞開懷時,滿懷是血的樣子。


    而且,直到現在,栗美芝的口音也沒改過來。


    如果不是身上穿著現代的衣服,我很可能會當她是另一個人,一個耍錢押銅板和碎銀子時代的人。


    “你為什麽要殺他?”


    我覺得自己很殘忍,但還是想借這個機會,向‘當事人’直麵尋求一些問題的答案。


    栗美芝抬起頭,涕淚橫流的連連搖著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就隻知道,我用一把生鏽的尖刀,一刀一刀……”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整個人呆在了那裏。


    我心一沉,趕緊走了過去。


    我擔心她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導致身體出狀況。


    我本來想掐她人中穴,可手還沒挨近,她忽然抬起頭,對著我說:


    “謝謝。對不起!”


    我一怔:“什麽?”


    “謝謝。對不起。”


    栗美芝又說了一遍,竟一下握住我的手,“我記起來了,開元臨死前,最後對我說的是:謝謝。對不起。”


    我下意識‘哦’了一聲。


    皮蛋這時絕不會介意我和栗美芝的‘親密接觸’。


    因為任誰都能看出來,這會兒栗美芝就像陷入沼澤不能自拔,我就隻是她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


    “謝謝,對不起……”皮蛋有點出神,“他贏得了你,對你很好,他是你的恩人……他為什麽要對你說謝謝和對不起呢?”


    栗美芝突然“啊”一聲尖叫,鬆開我的手,雙手抱頭道:


    “不隻是在夢裏,不隻是夢裏!我剛記起來,他被那個賊殺死的時候,臨死前也是對我說了這些!”


    我腦子裏驀地像是劃過一道閃電,盡量用最低卻能讓她聽清的聲音一字一頓的問:


    “這一次,是誰殺了梁開元?”


    “是我!”


    栗美芝猛地抬起頭。


    見她圓瞪雙眼,臉色煞白,想要緊咬牙關,卻控製不住發出‘嘚嘚嘚’聲響,我直覺不妙。


    我忙不迭一把掐住她的下顎,另一隻手把她的頭攬進懷裏,快速且誇張的吐著氣:“唿……唿……唿……”


    “嘚嘚嘚……嘚嘚嘚……嘚嘚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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