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的確是一間茶肆。


    臨近當午,裏麵有著不少人。


    皮蛋完全沉浸於新奇中。


    因為,這約莫二三十號人中,有的和林勤恩打扮差不多,更多的是普通百姓、販夫走卒。


    然而,他們的共同點是——都不是現代人。


    林勤恩和同行的人走進茶肆,找了張靠窗的桌子相對落座。


    我下意識拉了戚珍一把,“別進去了。”


    我是怕她因為看到某些場麵,不能自控的做出舉動,從而導致我們脫離眼前的景象。


    可是話說出口,才發現我竟然真的碰觸到了她。


    “你能碰到她?”皮蛋也留意到了這一點。


    我收迴手,想了想,說:“現在我們三個都是一種意識形態,並不是在現實中,所以……我們才能跟她接觸吧。”


    我拉著皮蛋,和戚珍一起來到窗外。


    眼看著熟悉的麵孔,戚珍的身子明顯在不停的震顫。


    我和皮蛋都感覺到了她情緒的波動,皮蛋歎了口氣:


    “她是真喜歡有頭發的光頭佬啊。”


    林勤恩也不經同伴同意,直接讓夥計有什麽都端上來。


    這茶肆就隻是供乘船的人臨時歇腳,雖然也賣飯,但隻簡單幾樣。


    一屜包子,兩盤大拌菜,再就是一盤大肥的鹵肉,和一壺聞上去就不怎麽樣的燒酒。


    皮蛋看的直咽唾沫,小聲說:


    “我就顧上趕著跟你來了,都沒吃晚飯。”


    戚珍忽然蹙眉道:“勤恩不吃芫荽(香菜)的。”


    果然,她才說了一句,就見林勤恩已然皺起了眉頭。


    和他對麵而坐的人笑道:“我看你是真的被勾了魂了,都忘了叮囑人家別放香菜了。得了,夥計……”


    “別,別喊!”


    林勤恩一擺手,抄起筷子,胡亂夾了一筷子涼菜,塞進了嘴裏。


    那人一愕:“怎麽迴事?改口了?”


    林勤恩吧嗒著嘴,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


    “這趟迴去,使得是你的錢,花別人錢的時候,我從來不挑。”


    那人嗤笑一聲,隨即正了正麵色道:


    “兄弟,咱倆雖然是這趟來關外才認識的,但做哥哥的虛長你幾歲,咱又是同行,有句話我早就想跟你說了,說出來,你可別不愛聽。”


    “你說唄。”林勤恩大咧咧道。


    那人道:“你是真迷上那小珍珠了?真把錢全撒在門子裏了?我說兄弟,老話說的好——色字頭上一把刀啊!還有句老話——裱子無情戲子無義!你散點財不要緊,可要是真對那小珍珠動了情,嗬嗬,那做哥哥的真得勸你一句——你若執迷不悟,那就等著傾家蕩產吧!”


    林勤恩板下臉,直視對方道:“她以前是叫小珍珠,但從今往後,那勾欄院裏已經除了這個花名了。她原來的名字、也是現在的名字,叫戚珍。”


    那人皺眉:“你來真的?”


    “當然!離開之前,我已經跟張媽媽說好,八月中秋再來,我不光替她贖身,還會額外給那老鴇子一筆錢,隻要她這段時間,不讓戚珍再接客。”


    那人眉頭皺得更緊:“小珍珠……戚珍到底是個窯姐……”


    不等他繼續說,林勤恩就截斷他道:“看上眼了,她就隻是我的女人。”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袋,在那人眼前抖楞了兩下,“劉大哥,我還有錢。你知道為什麽這趟迴去,我有錢不使,非得找你借嗎?”


    劉大哥顯然有些意外,耳朵動了一下,卻是說道:“六塊大洋,還有金器。”


    “隻聽響就知道裏頭有什麽、有多少……劉一耳果然名不虛傳,佩服,佩服!”


    林勤恩收起布袋,朝著他拱了拱手。


    “就隻用聽的,就知道袋子裏有什麽?”皮蛋驚奇不已。


    我同樣對這姓劉的刮目相看,但也留意到,戚珍的麵色有些不尋常。


    隻聽林勤恩說道:“劉大哥,你我一見如故,無話不談,我也就實話對你說吧。這袋子裏的銀錢雖然不多,但隻要不像往常那般揮霍,足夠我舒舒服服迴到廣州了。可是,我若使了這些錢,終此一生,都會心中難安啊。”


    劉一耳一提眉毛:“隻六塊大洋,還不是好來路?”


    “玩笑了。”林勤恩笑道:“這六塊錢,連同金銀飾物,都是我女人給我的路費。這是她兩年間私藏下來的,她把全副身家給了我,就等同是把自己的命托付給了我。劉大哥,你說,如果我花了這錢,那我還是人嗎?”


    “什麽都別說了!我敬你!”劉一耳道。


    皮蛋看了我一眼,轉眼看向戚珍,原本想說什麽,卻見戚珍已然淚流滿麵,哭的不能自已。


    窗戶裏麵的兩個男人是交淺言深,同樣是暢快人,說的話在我聽來,也很是入耳。


    對此,我最直接的反應就是——肚子一陣咕嚕嚕響。


    見皮蛋斜睨向我,我臉一熱:“我也沒吃晚飯。”


    “咕嚕嚕……”皮蛋用‘腹語’迴應了我。


    我們倆都很‘激動’,那是因為,這時茶肆的夥計正把兩碗麵端上桌。


    “先生,您的黃魚麵!”


    “大爺,這是您的爛肉麵!”


    眼見爛肉麵擺在林勤恩麵前,戚珍忽然笑了:“就隻這點起子,不能吃點好的?”


    話音才落,斜旁邊突然橫躥出一個身影。


    這人弓著身,像是一條奪食的狗,我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模樣,就見她把手伸進窗戶裏,搶過那碗爛肉麵,邊跑向一旁,邊用手蒯著麵往嘴裏塞。


    乍看身形,我以為那是個孩子。


    等她跑到一邊,才發現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女孩兒。


    女孩兒蓬頭垢麵,隻顧把麵往嘴裏扒拉。


    旁邊橫插過來一個壯碩的中年男人,和一個年約五六十歲的老婆子,衝到跟前,對她拳腳相加。


    “住手!”


    “住手!”


    林勤恩和劉一耳雙雙起身,同時衝這二人喊道。


    林勤恩更是抄起酒壺,甩在了男人的後肩上。


    “誰他媽多管閑事?”男人猛地迴過頭,一臉兇相的吼道。


    “是你爺爺我!”


    林勤恩仗著身高腿長,直接一撩長衫下擺,踩上長凳,從窗口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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